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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王者受命于天,该自称朕。”内侍丘思廉用微不可闻地声音提醒道。

“实……”邵树德反应了过来。

“陛下,臣才具平平,所长者唯劝课农桑,挽运粮械,使师徒无歉食之虞,馈给有赢财之备。微陛下,臣不过是下佐一员,寄人篱下,漂泊无定,勉强糊口,挣扎求存罢了。”宋乐忆起往事,唏嘘不已。

当初看中邵树德,是因为他在一众粗鄙军汉中还有那么几分良知,能约束部伍,善待军士。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梦耶?非耶?宋乐不管,只要能让他一展所长,匡扶天下,纵死无恨。

“陈卿。”邵树德又看向陈诚,笑道:“昔年晋阳一行,见君困顿三城,愁眉紧锁,借贷度日,安知今日?”

陈诚亦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道:“当年快被那帮昭义士卒逼死了,都想弃官逃回乡里了,哪想得到今天。”

“陈卿若走,我还有何人可用!”邵树德说道:“子房潜运于先机,张华坚执于必克。制变兵事,訏谟国经,非卿莫属。卿为我谋划,胡子都白了,这天下富贵,敢不与卿共享!”

陈诚流泪道:“谢陛下隆恩。”

“萧卿,昔年贤昆仲双双来投,为我助力。”邵树德又对萧蘧说道:“时河陇新复,四境未安,远官之地,阙员甚多。故司空萧公多方延揽,始得英才,州佐县曹,至是稍满。卿亦多方奔走,衣冠士流,经业选人,方入我彀中。又居中枢,佐理朝政,助宣和气,福我黎人。萧卿之功,皆在我心,定不相负。”

“陛下栉风沐雨,暴露郊原,勇战百胜,屡破顽敌。我等得附骥尾,实三生有幸之事也。”萧蘧感慨道。

邵树德大笑,道:“今后还有赖卿之助力。”

同事舍人又喊下一拨官员入觐。

邵树德坐直了身子,一一问对、抚慰。

……

洛阳南郊圆丘内外,仪仗如林,器乐备陈。

太仆卿陈宜燊、太常卿郭黁的嗓子都快喊哑了——这么热的天,是真的难受,但没人敢轻忽。

南郊祭天,昭告上帝,可谓重中之重。完成这一步,所有人都有大功,都有赏赐。

方才有小使来报,陛下已于含元殿内召见群臣完毕,正带着文武百官往南郊而来。

时间紧迫,陈宜燊、郭黁又带着僚佐官员分头巡视,确保不出任何茬子。

钟罄、祭品,检查了一次又一次。

仪仗、祭司,叮嘱了一遍又一遍。

阳光越过了地平线,落在圆丘之上。

一时间金光万丈,让人心神大震,甚至产生了顶礼膜拜的冲动。

“陛下来了。”有小吏匆匆赶至,低声禀报。

众人神色一肃,默默等待。

不一会儿,玉辂车出现在了金光之中。

郭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顿时钟罄齐鸣,气氛一下子庄严肃穆了起来。

玉辂车缓缓停下。

邵树德下了车,气定神闲地看着圆丘。南郊祭天,是最后一步了,完成此节,将补上合法性的最后一环,新朝皇权的神圣性也将大大增强。

很快,在祭司的陪同下,他至圆丘前立定。

旁边鼓乐齐鸣。

这是报知天帝知晓,有人祭祀,可降临享祭。此时已有人将牺牲及各类祭品送了上来,祭司念念有词,抑扬顿挫。

秘书监卢嗣业亲手递上祭告册文。

邵树德轻轻接过,展开阅览一番。

鼓乐声停了下来。

“皇帝臣某,告于天帝——”

“王者司牧兆民,宠绥四海,爰属统临之始,宜布涣汗之恩。仰测天心,俯从人欲……艰难以来,地方多遭蹂躏,生灵屡遭汤火……夫不得耕,妇不得织,愁叹寻盈于道路,疮痍仅遍余乡闾……井邑多成灰烬,里闾变以邱墟,父母妻孥,不得相保,田园第宅,无以自安……”

“唐皇长于深宫之中,暗于经国之务,夙夜忧叹,贼势愈张……百姓转死沟壑,离去乡闾,邑里邱墟,人烟断绝……某守夏绥,岂忍坐视,遂起劲兵,靖扫妖氛……指麾之间,群丑潜亡,义师所至,歌舞从之。”

“唐皇知天禄将移,神器有适,逊位而禅,若唐之初……上符天意,旁契人心,大礼备陈,上帝元鉴。今大赦天下,改天祐二年为建极元年。”

读完最后一个字后,邵树德也感觉到了一阵恍惚,仿佛上苍在默默注视着他一样——莫非世间真有鬼神?

有也好,没有也罢,朕来到这世间,私心或有,却也从未忘记拯救苍生的己任。

乌云散去,天光愈亮。

大夏新朝,开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