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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人,樊村来了十六户,都是龙泉县的。”农人说道:“最多的上过四次阵,少的也有一两次。”

“你上过阵?”邵树德惊讶道。

“就上过一次,跟着氏都头打云州。”农人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上过阵的,不给出来。”

“你等都是自愿应募的?”邵树德问道。

“是。”说到这里,农人也有些情绪低落:“当年圣人还没离开关北时,说不让分家。家里的地,都给兄长了。县里也没什么荒地了,只能出来讨生活。”

什么?我还说过这话?邵树德懵了,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即便说过,也是心血来潮,随口一言,没想到被底下人执行下来了。草,让你们干别的活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执行力这么强啊?

按这人的说法,绥州的土地资源早已到了极限,甚至已经超过极限,将很多不适宜开发的土地也开发了出来,对生态造成破坏了。

一家一户的土地,全给长子一人继承了。其他儿子要想生活,在土地潜力耗尽的情况下,除了对外移民,别无他法。

“来幽州之后,县里给了多少地?”邵树德又问道。

“托了圣人的福,有田四十二亩,宅园五亩。”农人回道。

“还不错,可曾连成片?”

“连成片了。”

“村中可有公地?”

“那片水淀旁就是,听说年年发水,没人愿耕种,就弄成公地了。村子北面还有个小土塬,也被划成了公地。”

“租给你们的牛羊到了没?”

“七日前发了九只羊,昨日来了一头牛。一看就是草原上的肉牛,脾气大得很。而今却乏耕牛。”

“可缺农具?”

“缺。不过咱们这十几户有一些,轮着用,还能凑合。”

“田里在种什么?”

“绿豆。落雪前收一点是一点。”

“好。”邵树德听完,心中还算满意。

樊村这十六户绥州移民,第一年的口粮是由官府提供的,第二年减半供给,第三年象征性给一点,第四年才会取消补贴。

比起逃荒的幽州本地人,他们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境遇却是好多了。

“不怕燕人抢你们的粮么?”邵树德笑着问道。

“时有官府巡兵过路,没甚大事。”农人也笑了,说道:“再者,樊村这里也不是家家无粮,断了炊的还是少。咱们这十六户都上过阵——”

说到这里,农人从马车底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夏鲁奇不动声色地站到他和邵树德中间。

“咱们有弓、有刀、有枪,还怕那些燕胡?”农人似乎信心十足,根本不怕别人抢到头上来,甚至还有点期待。

“折马山家的四郎,会做皮甲。我临行前,阿爷给了一副马革,等空下来就找折四郎,让他替我制一副甲。”他又拿刀比划道:“待有了甲,我看哪个兔崽子敢来找事。”

“咳咳!”萧蘧在一旁咳嗽了两声。

农人瞬间清醒过来,觉得之前的动作太过火了,语气也嚣张了一点,立刻把刀藏到了马车下面,脸色尴尬。

哈哈!邵树德笑个不停,这帮夯货,目中无人,性子桀骜,但这样不是很好么?

老实巴交的人来幽州,他还不太放心呢。就得这类上过阵的土团乡夫,才能在民气悍烈的燕地生存下去。

“折四郎的甲,我看不行。”邵树德打趣道。

“官人,折四郎家三代制甲,手艺精湛……”农人嗫嚅道。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邵树德看了看农人,见他膀大腰圆,显然从小家境尚可,没怎么饿过,身体素质还是过得去,便道:“折四郎的甲,可没我的甲好。”

说话间,两名军士一起捧了副铁甲过来。

“送你了!”邵树德笑道。

农人傻了,愣在当场,半晌后终于反应了过来,凑上前爱不释手地左抚右摸,颤声道:“谢官人!有了这甲,哪天圣人有召,我就披甲带刀上府城,砍死作乱的人。”

邵树德双手倒背,笑而不语。

储慎平察言观色,知道圣人心中喜悦,于是又拿了一匹绢过来,道:“这绢也赏给你了。”

邵树德顿时觉得这个舅子确实不错,能带兵打仗,会察言观色,关键还足够忠心。

储家的利益,也已经与他深度绑定了,储慎平可以重用。

农人接过绢帛,几以为在梦中,下意识扭头看向西边。

龙泉县老家的祖坟,冒青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