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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极八年九月三十,铺天盖地的沙陀兵马已经清理完了湄沱湖西岸,若非接到了圣命,史建瑭就要率军东行,对女真人展开新一轮的打击了。

但即便到此为止,他也立下大功了。

自西往东,上千里的距离,数万沙陀兵马一路前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铁利、东平二府内的靺鞨乱兵杀得哭爹喊娘,前后俘斩近万。就连圣人刚命名的女真,他们也杀了四千上下,毫不手软。

别说以往在晋王帐下时不卖力。事实上圣人给了他们很多赏赐,甲具、器械也更新了,走到哪里,补给都很完备,这仗就打得很痛快。

从军十余年,第一次把所有精力专注在战斗上面,实在太轻松了。

“什么?李嗣源、周德威又败贼人?”在海西牧马之时,史建瑭听到了上京抄送过来的军报,非常吃惊。

李嗣源消灭危氏兄弟之后,又斩卢光稠,破虔州。潮州刘岩亲自领兵来救,为其所败,天成军一度追入潮州境内,大掠而还。

周德威率岢岚军南下。钟匡时大惧,也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举洪、袁二州而降。吉州未降,投靠马殷,周德威已遣江西降兵为先锋,进讨吉州。

短短数月时间,江西八州就只剩个吉州了,风云变幻之速,令人惊愕。

“江西那么好打,还有钱。若派的是我等南下,大伙也能发笔小财。”看到以前的老兄弟们一个个起飞,史建瑭心中分外难受。

是的,以前看到他们没被重用,很是忧心。可现在看到他们在南方纵横驰骋,立下大功,眼见着要飞黄腾达了,心里那股酸劲,就怎么都压不住了。

与之相比,播州蛮獠纷纷投向罗太汪,高仁厚攻破州城,擒杀杨端的消息,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老高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嫉妒不来,也羡慕不来。

不过仔细看看,南方战局似乎很明朗了。

荆州赵匡凝献地入朝,洪州钟匡时挟二州之地投降,听闻岭南西道叶广略以自己老迈无能为由,请求入朝为官……

诸侯纷纷束手入京。现在压力给到了杭州钱镠、福州王审知、广州刘隐身上,他们会不会也跟着入朝呢?

至于马殷,估计还得打一顿,知道怕了以后,态度才会有转变。

恍惚之间,南方能立的功劳已然很少了。这一个个投降得也太快了,不给大夏武人们立功的机会啊。

史建瑭走出了大帐。

风略微带着点寒意,万顷碧波之上,偶有小船划过。

大湖对岸,就是女真人的营地了。

根据这几日的情报,已经有一些部落畏惧大夏兵威,不打算留下来“讨说法”了。但还是有很多人留在此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史建瑭有些不理解,女真诸部原本散得到处都是,能聚集两万余人在湄沱湖,多半是禁军在各处的活动,将他们压迫到了这一片。

既如此,怎么还那么自信呢?真以为自己刀枪不入?

野人就是野人,不见棺材不掉泪。

……

完颜休又回到了湄沱湖,焦头烂额。

郿州城内外,已经成了一片鬼蜮。

抵抗的男人已经被杀光,妇孺成了战利品——这便是很多人不愿意走的原因,家里那黄脸婆,终日干农活,实在看不过眼,和渤海国香喷喷的大户人家的妇人一比,简直可以扔掉了。

“爷爷,在你回来前,乌延氏、蒲察氏的人送了一些渤海妇人过来。”兽皮帐内,完颜休之子完颜陵走了过来,轻声说道。

完颜休瞥了他一眼,见儿子脸上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笑道:“看上了?”

完颜陵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特地挑的,都是渤海名门,带着孩子,还可以生养。”

“有心了。”完颜休一脸欣慰之色。

他知道,带着孩子的妇人是最抢手的。有孩子,证明可以生养,容易生养。带过来的孩子,可以当自己的养,长大后家里便多个知根知底的助力。

“乌延氏、蒲察氏为何突然态度大变?”完颜休问道:“他们人呢?怎么不来见我?”

“爷爷,就在外边呢。先前他们不愿派人去见夏主,这会吃了几个败仗,知道厉害了。”完颜陵说道。

完颜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儿子。

完颜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这事确实是他自作主张,没有征询父亲的意见。

“你——”完颜休想了想后,道:“从明日起,改叫王陵,即刻南下,去给大夏圣人厮杀,博取富贵吧。”

完颜陵脸色一片苍白。父亲有好多个儿子,他虽然是长子,但家业可从来没说要交到他手上。看如今这情况,竟然要被赶出家门了?

“别多想。”完颜休叹了口气,道:“你没去过中原,不知道中原的富庶、强盛。夏主素来有招募各地勇士当亲兵的做法,你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他是个慷慨的人,尤其喜爱勇士,跟了他,财富、女人都不会少,其实是一场造化。让乌延家、蒲察家的人进来吧。”

完颜陵的脸色稍霁,点了点头,不敢违拗父亲的意志。

不一会儿,乌延氏首领乌延壹、蒲察氏首领蒲察尼堪走了进来。

“怕了?”完颜休自顾自地嚼吃着一条红艳艳的咸鱼,语带嘲讽地问道:“在哪里吃的亏?”

乌延壹、蒲察尼堪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乌延壹说道:“都道夏主是通情理的,咱们受他之邀,南下攻渤海。事到如今,就要赶咱们走,像话吗?”

蒲察尼堪也说道:“素闻夏主一言九鼎,宽厚慷慨,怎地现在这么吝啬?他不给好处就打发我们走,那不成了傻子?”

“在哪里吃的亏?”完颜休加重了语气。

二人一窒。

半晌之后,乌延壹垂头丧气地说道:“在海西被沙陀人冲了一下,人走散了,死了千把。”

“在宁州被一个叫徐浩的老头缠上了,我兄弟被他斩了,死了八百人。”蒲察尼堪说道。

“死得不少啊。”完颜休说道。

两人脸色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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