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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圣也是血里火里厮杀出来的人,在这件事上,与朱全忠的看法大概差不了多少。

几百条人命,或许在他眼里只是个数字而已。

“妾当年在蜀中,就听闻有蛮人入川,穿州过境,纵然是蛮人百姓,不是贼兵,也非常吓人了。”何皇后在二月初生下了一女,这回又随驾了,此时正为邵树德磨墨。

她说的应该是唐僖宗幸蜀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而她也是在乐安郡王回长安前一年,被梓州选秀送到寿王身边服侍的。

“那年月,高仁厚还在梓州当东川节度使,西川节度使则是陈敬瑄,田令孜的兄长。”邵树德说道:“陈敬瑄、田令孜,真是好久远的名字了。”

田令孜为了给朝廷弄钱,得罪了王重荣,于是引来关北、河中、河东三大势力的围攻。而田令孜的本钱仅仅只有王建等忠武黄头军,外加数万神策军,于是他又引邠宁朱玫、凤翔李昌符、泾原程宗楚为援,最后在长安附近好一番混战。

出场的这么多人里,只有邵树德还活到现在。

田令孜被缢死在府中。

李昌符被阵斩。

王重荣后来在自家别院被部将刺杀。

朱玫死于东川,未能一统蜀中。

王建被俘后,以田令孜党羽的身份斩于渭水。

程宗楚没几年后病死,关中最后一位忠臣落幕。

李克用在前些年也死了。

好一个凄惶乱世!

赵玉抓了抓邵树德手,大眼睛一直看着他。

“哈哈!人老了就这臭德行。还是看眼前吧,朕活到现在,自然是有理由的,老天爷不想让朕这么早就走。”邵树德笑了笑,道:“郑仁旻此番亲征而来,兵力众多,有人说是五六万兵,有人说是七八万,还有人说十万以上,声势不小啊。嶲州那些残破的州县堡戍,一个个陷落,黎州南边也顶不住,清溪关也破了。贼人离大渡河已是不远。”

“郑仁旻怎么筹集粮草的?”月理朵见邵树德停下了笔,便走过来揉按肩膀,问道。

“事实上朕也很好奇。”张惠、何氏、月理朵三位“皇后”为他服务,虚荣心爆棚的邵树德神思清明,揣测道:“据斥候哨探,大长和国应是征集了大量夫子,不惜代价,长途转运粮草。敌之会川都督府以及大渡河南各部落,也出了不少力。这一仗打下来,这些部落多半也要被扒一层皮。大长和国这破德行,居然还能得到这么多部落的效忠,实在让人惊讶。前唐的蜀帅,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把人逼成这样?”

“郑仁旻十万众,或许是有的,但不一定全是南诏兵。”月理朵分析道:“或许有大量跟着过来捡便宜的部落丁壮?这些山野之人,消息闭塞,都不一定知道今夕是何年,稀里糊涂受了蛊惑,也是可能的。”

“多半如此。”邵树德赞道:“惜李唐宾尚未至成都,如今就看六郎能不能应对有序了。”

李唐宾带着一万多人前往蜀中,速度没那么快。但他事先与燕王有信使联系,方略已经定下了,即把敌军放到大渡河北岸,让他们深入剑南,再聚而歼之。

说起来很简单,但具体操作却没那么容易,还是需要一点本事的。

邵树德对各个儿子的考察从未停止过。

六郎目前给他的印象还不错,理政、治军、用人都有一手,但比起他二哥,还欠缺一些成绩。

二郎扫平了山南西道各个小军头,然后攻灭李茂贞,杀败了半个渤海国,随后又主持了消灭湖南、淮南割据势力的战争,成绩单是不错的。

六郎只讨平过一次黎、雅间的蛮人,还复叛了,尚未有力证明自己。

这次邵树德会仔细看看他在精锐部队抵达前,如何利用蜀兵应对气势汹汹而来的南诏大军。

“陛下何不遣使者渡河南下,厚礼贿赂各部洞主,令其抄掠南诏粮道?”月理朵问道。

“你这妇人,蛮会打仗的嘛。”邵树德赞道:“其实朕想过,但否决了。卢、戎、播等州南部的这些蛮獠,心思叵测,且因为文化、语言、习俗等原因,多心向南诏。朕若派使者南下,则会打草惊蛇,让郑仁旻犹豫不决,顿兵大渡河南岸,那样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还不如镇之以静,只要此战获胜,这些部落会认清形势的,届时说服他们追击残敌就容易多了。”

“陛下圣明。”月理朵说道。

她大概明白圣人的方略了,竟然是想一战吃掉南诏主力大军。

仔细想想,似乎也是合理的。如果再嶲州纠缠,那个山势地形,摆不开大军,只能小规模战斗。且不说粮草消耗,单就战阵而言,完全是放弃了自家大兵团作战的优势。届时敌人依托地形节节抵抗,即便总吃败仗,一次也死不了几个人。如果再从后方征调新兵,如果拖个一年半载,新兵又练成老兵,这仗要打到猴年马月?

“最迟五月中,郑仁旻就会突破大渡河,届时李唐宾估计才到成都左近,还来得及。”邵树德看着地图,说道:“婆闰这次也去了,希望他能表现得好一些吧。”

月理朵想起这个弟弟,暗暗皱眉。

“别多想了。”邵树德笑道:“南诏那么大,又复杂无比,朝廷不可能全部捏在手里。婆闰这个做舅舅的,在为他的外甥打封地呢。”

月理朵无言以对。

“希望到凤翔府的时候,能听到好消息。”邵树德接过张惠递来的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