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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特勤死后,长子巴兹尔在碎叶称汗,众上尊号阿斯兰汗;次子奥古尔恰克在怛罗斯称汗,为卡迪尔汗。阿斯兰汗这个尊号引起仆固天王的不满,双方于唐逊帝大顺元年(890)爆发战争,阿斯兰汗战败,丢失了龟兹、焉耆等地,北庭及热海的部落也顺势归降仆固天王。”

“再后来,因为双方关系紧张,且葱岭以西战乱不休,消息比较混乱。只知道前唐大顺四年(893),波斯人攻破怛罗斯城,卡迪尔汗的妻子、部众被俘,后来迁都疏勒,又续娶兄长妻子,收留了侄子侄女。他们一直在与波斯人打仗,年年不休。”

听完这一席话,邵树德站起身来,走到挂在帐中的地图前,仔细审视。

“他们现在信什么?摩尼?佛陀?还是别的什么?”邵树德扭头问道。

“奥古尔恰克遵循回鹘传统,信仰大萨满。”米志达回道。

邵树德又回过头去,继续看地图。

他这个无上可汗,还是大萨满乌鲁克沟通上天给“认证”的呢。看来奥古尔恰克还算传统,只是——他这个名字很不回鹘啊,突厥化的意味很浓,包括他的兄长也是。

再发展下去,整不好这个国家将再无一点回鹘元素,整体突厥化,虽说回鹘与突厥的渊源本来就很深。

“你——”邵树德转过身来,看向米志达,道:“能不能去下疏勒(喀什)?这个大回鹘国的都城在疏勒吧?去见下卡迪尔汗,就说朕想要与他一会。”

“陛下,卡迪尔汗很多时候不在疏勒,而在西边与波斯人交战。”米志达有些不愿意,推托道。

“呵呵。”邵树德笑了,道:“你想要什么,朕大概知道。只是,若无殊功,岂有殊遇?你好好想想。”

米志达沉默良久,最终道:“遵命。”

“高昌这边,怎么说?谁来开城?还是径直出来投降?”邵树德坐回了虎皮交椅,问道。

“陛下。”方才一直在旁边充当隐形人的火山奴立刻说道:“我等回去劝一劝可汗,若他愿意,则拥他出来降顺。若不愿意,阿斯兰回鹘的子孙们同样‘拥’他出来降顺。”

“最好快点。”邵树德说道:“朕的耐心没那么多。龟兹、焉耆等地,你们准备怎么办?”

“自以可汗、宰相之命令其降顺。”火山奴说道。

“有把握吗?”邵树德问道:“实话实说,勿要大言。”

火山奴刚想说“有把握”,听到邵树德后半句话后,立刻咽下去了。

邵树德看他那样子,不耐烦地说道:“尽力而为吧。”

“是。”火山奴松了口气,应道。

……

毗伽可汗收到消息时已经后半夜了,他匆忙起床,准备召见火山奴。

皇后偰氏坐了起来,柔顺地为毗伽可汗整理衣袍。完毕后,轻轻搂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里,轻声道:“大汗去忙国事吧。”

“什么大汗……”毗伽苦笑一声,道:“邵贼未必能许我继续做汗。”

“做不做汗又怎样?”偰氏仰起脸,眨着湖蓝色的眼睛,深情道:“只要能与你朝朝暮暮,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就够了。”

毗伽心中感动,但他此刻六神无主,没心思继续与妻子腻歪了。敷衍两句后,在几名侍卫的簇拥下,匆匆来到前殿。

皇后偰氏则去了后宫中的小佛堂,一脸肃容,为丈夫诚心祈福。

“大汗!”偰元助、廉祐、火山奴一齐向他行礼。

奇怪的是,还有几个官员和部落贵人,谁召集他们过来的?议降这种丢脸的事情,在有眉目之间,如何宣之于众?

“如何?”毗伽可汗目光灼灼地看着火山奴伯克,问道。

“大汗,我等至夏营,虽是夜中,但刁斗森严,法度严整。”

“又有精甲锐士,可以一当百,顷刻间便要攻城。”

“还有许多来自北庭的部落,皆已改换门庭,簇拥在夏主身侧。”

“夏主深孚众望,说一不二,有雄主之姿。”

毗伽愕然,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

“火山奴,你这是何意?”他问道。

火山奴仰脸长叹一声,流下两行热泪,道:“大汗,降了吧。”

毗伽又惊又怒,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质问道:“邵贼是不是已经给你们封官了?”

“我等全是为了高昌百姓,断无一丝一毫的私心。”火山奴说道。

“两位宰相呢?你们怎么不说话?”毗伽退到了侍卫身边,质问道。

“火山奴伯克已具陈出使之事。”偰元助说道:“伊州、西州、庭州本为汉地正州,不会留给大汗了。”

“什么?”毗伽怒极,道:“没有西州、伊州,难道要我去龟兹当汗?”

安西回鹘之所以被高昌回鹘击败,最大的原因其实是西州、伊州的农业发展极为出色,为高昌源源不断提供钱粮物资,如果这两地没了,他就是纯粹的落魄草原酋豪,再称不得什么大汗。

在双方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游牧或许打得过农耕,但在面对半牧半耕的政权时,往往难以招架。盖因后者不但有游牧政权所具备的机动性,还有充裕的钱粮物资,理论上来说是碾压性的优势。

大回鹘国或许不是纯游牧,他们在疏勒、碎叶、怛罗斯等地有一部分农耕,但多年战争下来,早就废弃得七七八八,与和平发展且保持一定血性的高昌回鹘不能比,自然落入下风。

“大汗,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廉祐叹道。

殿外涌来了一群士兵。不,看起来似乎更像教众。

毗伽可汗大惊失色,度不能敌,匆忙向后跑去。

“可汗不愿降……”偰元助与廉祐对视了一眼,道:“先开城吧?”

“偰相自做主即可。”廉祐说道。

偰元助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事已至此,装什么装?这般爱惜羽毛,岂是成大事之辈?

军士们快步越过众人,追着毗伽大声呼喊。

身后传来了几声惨叫,毗伽不敢稍停,心中一片通明:若非他们想抓活的,这会早中箭倒地了。只是,他又能逃到哪去?

想及此处,突然间悲从中来,直接弃了佩刀,一屁股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而在城池另外一侧,经过短促而血腥的战斗,一群人控制了南门,将吊桥放下。

城门先是羞涩地露出了条缝,然后如同劈开的大腿般,张到了老大,将要害之处完全暴露了出来。夏军蜂拥而上,顺着大道,直插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