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第三十一枝红莲(五)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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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雪下乡那一批知青,到现在基本都在谢家村扎了根,当初她是里头最漂亮的,之所以会慌忙选择谢老大出嫁,也是因为谢老大老实,她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长得漂亮,又有海外背景,导致这些年谢老太一直对她不满,觉得她成分不好,谁家娶她谁家倒霉。
让宋知雪嫁人的,是跟她住一个屋子的另外一个女知青,比她大两岁,性格乐观又开朗,很照顾宋知雪这个小妹妹。对于村里人来说,这些城里来的姑娘漂亮又出众,还会说些文绉绉的话,架不住有人看上,那位姐姐后来被人玷污,玷污她的人还大言不惭说愿意娶她这样成分差的女人当媳妇,一副恬不知耻的施恩嘴脸,看得宋知雪毛骨悚然。她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祥和淳朴的村子。
直到那位不堪受辱的姐姐跳河,村子里对于女知青们的种种行径才略微收敛,饶是如此,宋知雪仍然害怕的厉害,尤其是村头那个长了满脸麻子的中年男人,她明明已经穿了很多,用宽松的衣服把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那人还是会用贪婪淫邪的目光盯着她看。
有一回她落了单,被那人拖进了苞米地,谢老大正好扛着锄头经过,帮忙吓走了那人,宋知雪当时六神无主,她害怕这样的事会再次发生,就咬咬牙,忍着羞涩问谢老大有没有娶媳妇。
谢老大那会儿在家里正是被人忽视的份儿,哪有媳妇给他娶?谢老太谢老头哪个把他的婚事放心上?这突然跳出来个姑娘问他愿不愿意娶,哪有不愿意的?
就是成分不好他也认了。
可正因为宋知雪成分不好,谢老太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谢老大知道自己娶了这么个媳妇家里人不乐意,愈发卑躬屈膝,如果说从刚结婚那会儿开始他心底还对以后的日子有盼头,那么慢慢地,时间就把他的盼头给消磨的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
谢隐一直在忙,短时间内他们都要住在牛棚里,虽然条件艰苦,但他还是想尽可能的让宋知雪住得舒服一些。屋子里他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全程没让宋知雪插手,隔壁的几个老人都是爱干净的,这间屋子虽然没住人,却并不怎么脏,谢隐里里外外收拾完,屋子里仿佛也亮堂不少。
天寒地冻,炕还是坏的,他准备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晚上不烧炕,大人顶得住,小娃娃肯定不成,宋知雪身体不好,如果再不注意好好保暖,日后迟早要落病根。
一来二去的,还真叫他把炕给修好了,坏掉的地方谢隐用开水化了泥重新砌了一遍,宋知雪在炕上感受到暖意后惊喜不已:“这炕能烧了!”
一点点小事便让她很开心,谢隐微微笑起来,“你先休息,我去隔壁看看,他们那边的炕应该也是坏的,我看看能不能修。”
宋知雪点头:“应该的。”
谢隐拎着家伙事儿敲开了隔壁的门,陈老觉得这个后生很不错,笑眯眯的,听说谢隐来是给他们修炕的之后,愣了下:“这玩意儿你会修啊?”
谢隐不打包票:“看看吧。”
何老在边上阴阳怪气:“不会修就赶紧走,到时候被打成跟我们一样的坏分子,我看你往哪儿哭去!”
陈老便扯了何老一把,意思是不让他继续说了,何老悻悻然别开头,没再说话。
谢隐把炕四处看了看,又捏了捏,确定可以修,才打开自己带来的小桶,因为没有趁手的工具,他把锄头给卸了下来,勉强能拿来抹泥。
等到他捣鼓完了,点上火,坐在炕上的另外二老摸着逐渐热起来的炕,不由得喜出望外:“真弄好了!小谢,这可真是太谢谢你了!咱们几个老家伙还以为这个冬天得挤在一起过了呢!”
随后谢隐又帮忙修好了另外一个屋的炕,他为人沉稳,说话谈吐都很有气质,哪怕是喜欢挑刺儿的何老也说不出什么来,而且谢隐修好了炕什么也不要,就连手也没洗便走了,等他一走,四个小老头儿便凑在一起说话:“哎,你还真别说,这小谢,真不像是农村人。”
“瞧着跟世家公子哥儿一样,气质好得很,该不会不是他那爹娘亲生的吧?”
“我看可以多来往来往,咱们好歹也算有个伴儿了。”
这时候何老开始泼凉水:“来往什么来往,你们忘了咱们是咋到这儿来的了?你们要真觉得那小伙子不错,就别跟他打太多交道,到时候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咱们几个老不死的,风里雨里都过来了,那小谢还有媳妇跟吃奶的娃呢!要是被咱们拖累咋办?”
其他人脸上眉飞色舞的神采慢慢黯淡下来,不再说话,良久,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是啊,他们这身份,实在不应该跟人多走动,到时候再来一轮游街批斗,年纪大了,是真顶不住了。
自己死了也就死了,要是拖累好人,那真是死都不得安宁。
谢隐洗了手回来,又开始忙,宋知雪坐在炕上看他来来回回跟个陀螺一样不停,忍不住心疼:“哥,你坐下歇会儿吧,不累吗?”
“不累。”谢隐摇摇头,“马上过年了,得早点准备,总不能这个年再过得跟往年一样。”
宋知雪被他说得神色有些恍惚,过年,对她来说,这个词已经无比遥远了。下乡后她就没过过什么好年,尤其是嫁给了谢老大之后,谢家逢年过节才能见的荤腥,她是一点也沾不着,动辄还要被谢老太骂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打扫完屋子修好炕,谢隐开始做晚饭,他做的分量不少,除却他跟宋知雪的,也做了隔壁四个老头儿的份,玉米面粥配馍馍,炒了一份大白菜,又切了两个咸鸭蛋,都是谢隐从镇子上换回来的,他把流油的咸蛋黄抠进碗里递给宋知雪,然后去隔壁送饭,四个老头儿冷锅冷灶的,晚上没打算吃,这天寒地冻,粮食不多,他们也没活,吃一点少一点,白天还喝了谢隐送来的鸡汤,怎么说也能熬过去了。
可谢隐又送饭过来了,老头儿们不想接,但谢隐很坚持,他说:“我是想让你们帮我一个忙。”
他这么一说,老头儿们才略微放松,谢隐跟他们说晚上他要进山一趟,到时候请四位帮忙注意着他媳妇,毕竟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他不放心。
何老皱着眉说:“大晚上的进什么山?不要命了?路不好走不说,刚下了雪结了冻,你要是出事,你媳妇跟你闺女咋办?”
谢隐只说自己有分寸,他性子如此,决定的事情无人能够更改。
回去后他跟宋知雪也说了,想让她心里有点数。宋知雪并不想他去,这大晚上的,天冷,路不好走,山里还有熊跟狼,她怎么放心自己男人?
可谢隐坚持,宋知雪也别无他法,她性子软,这些年在谢家被磋磨的越发没有主见,谢隐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吓着她。
他只喝了一碗粥,吃得并不多,宋知雪瞧着,神色愈发担忧,总觉得他不吃是因为要省下来给自己做口粮,再想想自己真是哪哪儿派不上用场,心中充满愧疚,简直不敢抬头直视谢隐。
谢隐在思考这个冬天要怎样才能让这对母女过得更好一些,一时竟没有注意宋知雪的情绪,走时背着个背篓,还带了柴刀,宋知雪目送他离开,给女儿喂完奶哄着女儿睡了,自己在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回谢隐回来的很晚,察觉到外头动静时宋知雪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她看了眼外面,屋子里黑,但已经隐约有了微弱的光,显然是快要天亮了,谢隐带着满身风雪满载而归,宋知雪一骨碌从床上坐起,看着他忙活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