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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至此处,眼见着林杞和李光还要再说,吕颐浩大概是厌烦了和这些李纲的羽翼们对线,便干脆再度朝赵玖拱手相对:“官家,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东南必乱,御营后军半点都指望不上,万不可以东南与御营后军做什么计划,致使局势大坏!”

此言既出,军舍内无数人纷纷头皮发麻,便是林杞和李光也面色煞白,不敢再言,因为他们陡然意识到,眼下已经是战时,正在讨论的东西是牵扯到无数人性命的东西,甚至也包括他们自己的性命。

而林杞更是想到之前吕颐浩来南阳,自家恩相在给自己信中对此人的评价——‘此人极粗暴,胡乱一时间得他用,不足道,唯虑与官家合,各自无可制也!’

“堂堂枢相,说什么项上人头之语?至于东南,朕也本没有什么念头。不过,这也不怪李公相粗疏,而是他人皆学不得宗留守。”一片惊惶之中,赵官家忽然失笑相对。“你们须知道,恰如李公相善用人,人事一开,政务自然顺利,所谓天然得宰相三味,而宗留守此人也算是天然得帅臣三味……据朕所知,他在军中,从来不计较自己的身份与年纪,一旦行军,便一定穿着粗布衣、背着黑锅、坐着板车、枕着稻草随军风餐露宿,军中上下,溃兵也好、贼兵也罢,人人一望便知他所在,然后为之倾心,能做到这一点,恩也好、威也行,自然一开便开。”

众人各自一缓,也多若有所思……恐怕这就是赵官家为何一意要来军中的意思了。

“总而言之,后军指望不上,应该便是张俊的御营右军、韩世忠的御营左军,以及南阳的御营中军,外加西京大小翟,张所那里岳飞、张荣,合计十万之众有余,然后便是宗留守那边了。”赵官家轻松掩饰了自己将东南和御营后军当垃圾场的事实,旋即回到了正题之上。“现在的问题是,大家都说张所部只有些许可用,那么宗留守那里到底有多少兵可用?剩下的十万之众里,战力又到底如何?”

“宗留守那里总也有十万之众吧?而且是在滑州与金人轮战过的兵马。”沉闷之中,居然是王渊说了句公道话兼老实话。“而说到总体战力,臣以为守城总还是能起作用的,至于出城野战……且不说到底能不能有一半敢野战的兵马,只说一事,中原地形平坦,自东京至南阳,敌军骑兵往来如飞,如今大举而来,若真以十万之众直指南阳,旷野之中非要野战,也有些强人所难。”

赵玖缓缓颔首,王渊的这番话,就跟他的想法是差不多的了。

换言之,如果金人不在大战略上发生变革的话,大概便是西面听天由命,能捱多久是多久,而东面和正面则是二十万对十万……可能会有出入,但不至于太大,因为一来南阳这里赵官家盯得紧,没多少缺额,二来韩世忠和张俊那里,想吃空额其实也未必来得及……这就是金人来得快的一个好处了。

而其中,金人这十万兵马的兵力配置碍于他们的猛安谋克制度,就更加清晰无虞了,无外乎是五六万女真、契丹、奚、渤海骑兵,四五万北地汉儿兵(骑步不论)。

甚至具体将领在王渊搞出来那本官方译名册之后都能猜的差不离,前后打了三四年,那些万户的名字所有人都耳熟能详,只是容易搞混而已。

然而,越是知道敌我力量的对比,所有人就越是沉闷。而且,这种沉闷随着接下来职方司的刘子羽开始论述他们的大约战略,更是愈发明显。

实际上,等刘子羽说完,赵官家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大约听明白的御史中丞胡寅忍不住直接相询:“若照着枢密院这般安排,岂不是二十万大军坐以待毙?金人十万之众南下,宛如泥沙俱起,能当者当,不能当者自溃,任其自生自灭?”

“前期只能如此。”刘子羽沉声相对。“金人十万之众压上,只有倚仗城池节节抵抗,层层分他兵马,去他力气,等金人力尽之后,等明年天热,再出兵马沉着相对……”

“是再出兵马沉着护送金人离境吧?”胡寅勃然大怒。“靖康之中,朝廷大军便是如此溃散的。”

“到底是二十万兵,不能一面节节抵抗,一面集合大军寻机歼灭一二吗?”吕颐浩也对职方司的大略设计分外不满。

“中丞不知道兵事,也不该议论兵事,请不要浪言。”刘彦修(刘子羽字)昂起头,先对胡寅如此言道,复又转身朝吕颐浩拱手示意。“至于枢相本身为枢密院副使,正该此问,但下官与职方司此时也只有如此方略奉上……恕下官直言不讳,敌一日不疲敝,我等一日便不该寻机求战,否则必败!就是这般言语!”

胡寅被喷了回来,只能闷声。而吕颐浩却面色铁青,当场便要发作。

“子羽所言极是。”就在这时赵玖忽然言道。“刚刚说到西京洛阳残破,是个大漏洞,要不要让大小翟必要时撤往汝州?”

“枢密院本有此意。”刘子羽再度朝官家拱手,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刚才若非赵官家给他撑了脸,他眼下这股风度便已经被真正的大佬给按灭了。“但大小翟前几日恰好有公文送到枢密院,说是河东近来兴起一股红巾军,人数颇多,且与他们有联络,愿受他们节制。而职方司以为,陕州方向李经略那里还是过于单薄,却是有意让他们渡河接收这股兵马,从而襄助李经略些许……不过,此事还要官家决断!”

“那便让大小翟去河东整备红巾军做李彦仙侧翼便是。”赵玖干脆以对。“让闾勍带着那个汝州出身的牛皋,退回汝州便可。”

刘子羽即刻俯首,吕颐浩与汪伯彦、王渊都有些想说话,却也只能拱手。

“催一催宗留守,让他即刻定下往颍昌府北面那几座城驻守的人员……此时等不得了。”赵玖又想了想,却是终于无话可说。“除此之外,眼下除了枯等金人来袭,可还有什么必要的大事吗?”

又是刘子羽拱手相对。

“说来。”

“官家。”刘子羽严肃对道。“其实职方司一直担心一件事情,那便是金人举大势而来,若兵威之外再加以诱降,又该如何?须知,我军自东向西,自南向北,二十万大军分驻各处要害,固然是节节抵抗之意,可如此也是将各城安危尽数抛与诸将……要不要各城、各军都派出监军,以防昔日济南府故事?”

“不用!”赵玖抢在若有意动的胡寅之前干脆答道。“这一战,本就是大浪淘沙,咱们力有不足,不要做这些只能弄巧成拙的事情……监军就不怕死吗?且安坐南阳,待敌情分晓……用不了多久了!”

众人各自一怔,然后纷纷拱手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