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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诉她。

“换一种纸,就不会再苦了。”

——

因为按时喝了药,小娘子的高热没再起来,但到底病去如抽丝,她连着几日都还有气无力的,看着晕头晕脑,咳嗽个不停。

医工来了几次,又开了一堆的补药。

小娘子就着石蜜糖,倒是每次都能把苦药喝到碗底。

但要于管家看,她的神情中写满了她完全不信这些药有用、还笃笃地觉得自己好起来全靠那张咒符。

这就也就算了,可这小娘子大概是摸准了他家世子对她的确偏待,便开始得寸进尺,不仅不感恩戴德想着报恩,竟还在榻前明目张胆勾着小郎君的手指,西子捧心地柔弱咳着,问他可不可以带她去外面找只公鸡——

“只要抱着只特别有气势公鸡,捏着它、让它不停叫,那公鸡的阳气也可以把病鬼驱掉。”

当自己昏花了的老眼看到世子虽然动了动指尖、但最终却还是任她牵着、没有要将她甩开的意思时,于管家的头皮都发麻了。

他突然也想到外面请个什么神医大仙,让他做法看看,看看他们家是不是进了只作祟的狐狸精!

若非如此,她不过才出现了三五天,怎么就能勾魂摄魄了似的让他冰清玉洁、克己自持的世子意夺神骇!

但不管他心中有多痛,隔日,他们还是出了门,一起往卖鸡的铺子里走。

路上,世子竟还问向带着帷帽的小娘子:“若要公鸡足够气盛,用斗鸡会不会更好?”

买斗鸡怎么成!

于管家捻着佛珠的手都抖了。

他家世子自小洁身自好,怎么现在连赌都要沾上了啊!

“世子!”

他将佛珠往怀里一塞,笑哈哈走到世子身边,“您看您,闺阁中的小娘子怎么会知道斗鸡这种民间野事?”

“这不是民间野事,宫中也会斗鸡。”

这时,帷幔后的阿柿出了声。

她柔声细气地认真告诉他:“我家祖上曾在宫中做过斗鸡供奉,得过先帝的很多赏赐。”

这话是不假,先帝好斗鸡,因此斗鸡便在民间盛行,即便如今坐着皇位的已是先帝的吴皇后,由先帝兴起的斗鸡之风也仍旧未灭。

但这些不重要。

阿柿说了,她家祖上曾在宫中做过斗鸡供奉!

于管家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姓钱。江南。祖上做过斗鸡供奉。这些合起来,能对得上的,只有如今由钱万宁当家的临清的钱家。

可这个钱家!

上一代,因善驯斗鸡得了圣人赏识,目不识丁也为官为吏,得了金银满车满斗,本就已经很被清流人家所不齿了。但这到底事也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所得,只是名声不那么好听。

可如今,钱家却是传到了钱万宁这里。

他既没祖上的本事,又不愿让他享荣华富贵的家业就此断掉。为了升官发财,他使出的手段卑污龌浊到连百姓听了都要唾一口!

大梁上层的许多人都知道,临清钱家,以前养的是雄赳赳的斗鸡,如今养的是笼子中的金丝雀。

好端端的富贵人家,专从那些风月场中请人回来为家里女儿做教养娘子,将女儿如饲扬州瘦马般调养长大,再投人所好“卖”出去。

于管家四处的熟人也多,马不停蹄打听了一圈,很快就将事情对上了。

“世子!”

他跑进院子。

“不得了了!”

他压低声音喘着道:“您知道阿柿是谁吗?”

少年猜阿柿过阵子就该说要学写字了,因此,正分别拿着竹管和芦苇管在给她做双瓣合尖笔。

听到于伯的话,他有礼地停下手,抬首答:“大抵,是临清钱万宁的庶九女?”

“您知道您还!”

于管家气急地喘了一声。

可眼前的少年静静笑着,眼底如藏熙春,明净又温和,前阵子凄凄压在他眼中的冰雪竟消弭干净了。

这让于管家满腔高涨的急切也跟着平和了下去。

“您来,您来。”

他叹了口气,将少年向外领,边走便将声音压得极低。

“您既然知道,想来也清楚那钱万宁卖女儿的事迹了。今年春宴起,他便开始为家中的庶九女挑的‘买主’,使人四处宣扬,称那小娘子不仅生得格外百媚千娇,还有他其他女儿没有的妙处。”

他将世子带到了王宅的后门外。

“后来,他更是在宴席上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吹嘘,说他这个庶九女,自出生起便被他豢养在珠玉楼阁里,一天门也没出过,一个外人也没见过,对世间百物所知甚少,人情世故也分毫不通……”

说着,他说不下去了,将世子请进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牛车中,见到了坐在里面、因收了足量的赏钱、自愿蒙着眼睛的仆役。

进了牛车,于管家刻意哑下嗓音:“这人曾随他家主子参加过钱家宴席,您请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