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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陈平的处置方式和陈伯不同,他只是笑了笑,没有任何答复,这让讥讽他的人,感觉自己一拳打空了,颇有些没趣。

老子说,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陈平很明白,每个人的心理,具有先天性的缺点,最喜欢听信小话。你和他们说真话吧,他们往往不相信,而愿意以流言蜚语来描述你,将你描绘成他们心中你该有的丑相。

所以啊,辟谣的成本,是传谣的十倍百倍,他可不会废那力气。

在一片嘘声下,陈平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他将背后的木柴往身上抬了抬,开始往回走,他已经拾够了三天的柴火。

过去他不事生产,很少做这活,显得有些生疏,背上的柴火虽然不多,却让陈平感觉很重,仿佛是那些谗言小话,加在一起,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陈平虽然学黄老,但他知道自己成不了圣人,他也不是苦恼现在的处境,而是在苦恼未来。

世人,皆只重衣冠而不重人,大多数人,都是小事来评论、衡量一个人的高低、善恶、是非的。

陈平很担心,今日这“盗嫂”的诽谤,会跟随自己一辈子,成为自己身上一个抹不去的烙印,虽然自己根本没做过此事。

这将极大影响他在县中的风评,虽然如今魏国即将覆灭,可就算户牖乡归了秦国,一个人在乡党中的名声、风评,依然是决定他是否被征召为吏,做人上人的关键。

“若是被名声所累,被人认定我是个德行低劣,欺兄盗嫂的小人,那我在这户牖乡,在这阳武县,就很难有出头之日了。”

这才是陈平苦恼之处,但这种事情,作为被诽谤的人,他根本就不能辩解,否则越抹越黑。

说什么?说“我没睡嫂子?”那样的话,谣言恐怕会更加炽烈吧。

在路边休息时,陈平偏过头,看见自己麻布衣下的肩膀,已浸出了些红点,细细的麻绳勒在上面,很痛,他这没干活什么活的细嫩皮肉,已经磨出了血。

陈平却不忧,反喜。

磨出血不可怕,这能让陈平感到自己与旁人的不同。他可不愿意背一辈子的柴火,在肩膀上留下两道红印子硬茧子。

活在今天,却能看到死那天的生活,一成不变,这才是最可怕的。

“此事不可能靠别人来相救,我必须想办法,尽快摆脱困境。”

咬咬牙,陈平再度起身,重新迈入里门,先前在这里洗衣裳的那些女子已经不在了。等陈平快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她们都聚集在自家院外,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陈平回来了!”

有眼尖的人喊了一声,围在家门边的众邻居立刻回头,看着陈平,眼神里大多是幸灾乐祸,只有一两个人面露担忧。

陈平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莫非是兄长他……

他手里麻绳一松,背上的柴火立刻掉到了地上,发出噼啪声。

但等陈平挤开人群走到家门边,却没看到兄长,而是看到几个披甲带剑的秦卒,此刻正站在他家院子里!

其中那个戴着冠,明显是个官的黑面秦吏,更是背着手,晓有兴致地踱步,看看他家的菜圃,瞧瞧那破旧的茅草顶,甚至还想探头到屋内瞧瞧。

“秦人?”

陈平心里咯噔一下,但表面一点都没慌乱,他掀开了竹席做的帘子门,走进院内,朝那秦吏恭恭敬敬地作揖,仿佛他们是自己意料中的客人。

“不知上吏光临,实在怠慢。”

戴冠的秦吏连忙回头,将陈平上下打量,然后用关中话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让一旁的秦卒转译。

“游徼问,你便是陈平?”

“正是小人。”

陈平得知此人就是那名为“黑夫”的游徼后,更是诧异,无缘无故,秦吏为何找上门来?可面上却依然镇静,小心地观察此人。

但见其身材魁梧,高度与自己相差无几,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陈平,那神情,仿佛从一块灰蒙蒙的石头里,看到了藏在里面的璞玉……

这时候,秦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用极其生硬的,听上去才学会一点的本地方言道:“陈平,本吏找的就是你!”

言罢,黑夫按着剑,对陈平,也对外面围观不嫌事大的众人大声说道:“近来本吏在乡市查访,听闻有传言说,陈伯之弟陈平盗嫂!秦虽以法为教,以吏为师,但也同中原一样,看重伦理!本吏闻询,大为震惊,叔盗其嫂,便如弟侵其亲姊,乃大恶之行也!岂能放任?”

“故而,今日本吏特地来此,将陈平、陈伯、陈妻以及风传此言的库上里邻居众人,带到乡寺询问!这盗嫂一案,今日必须水落石出!”

言罢,黑夫让仲鸣用方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也不管外面的众人的一片哗然,对不明所以的陈平笑道:

“陈平,今日你随我去乡寺受讯,进去前,你身上蒙着污名,是真是假,无法分辨。但待到出来时,你或将坐实盗嫂恶行,受到秦法律令惩处……”

“或者,你身上的不白之冤!将被本吏亲手昭雪!”

……

PS:真相:平为人长〔大〕美色。人或谓陈平曰:“贫何食而肥若是?”其嫂嫉平之不视家生产,曰:“亦食糠核耳。有叔如此,不如无有。”伯闻之,逐其妇而弃之。

谗言:绛侯、灌婴等咸谗陈平曰:“平虽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臣闻平居家时,盗其嫂。”

后世只记住了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