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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今日!

众人继续往下看,却见诏书上写道:“今朕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

“然陇西、北地、上郡戎患未平,长城之外,尽为氐羌,朕欲继三十五世先君余烈,奉襄公遗言:‘必伐戎!’昌大西土,使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

“陛下将伐戎!?”

这下诸吏可高兴坏了,他们尚不知道,这只是黑夫进言“西部大开发”计划中的一小部分……

李信却是知道的,他是对西拓之策最支持的边将。

他虽然被贬到陇西吹风吃沙,但心中却对一雪前耻念念不忘。

但六国已灭,他已经失去了在中原驰骋的机会……

而今,陛下欲继承三十余代秦君的传统,对西戎氐羌开刀,作为陇西郡尉,作为以车骑见长的将军,李信自然是统兵西征的不二人选!

再次站在长城头,目眺广袤的西方,风仍像急切的情人般撕扯李信的衣裳,使之猎猎作响。

“陇西的风从未停过。”

他仗剑暗道:“但这一次,却要从长城之内,向外吹去。如耾耾雷声,飘忽淜滂,激飏熛怒,蹶石伐木,梢杀林莽,行三千里而不息!”

……

五月初,御驾离开冀县后,秦始皇先去临洮看了看传说中的“巨人足迹”,还真有其事,虽然黑夫猜测,这也是临洮地方官搞出来的“祥瑞”,但没有人糊涂到戳破这个谎言,皇帝高兴就好。

他们并未在临洮停留太久,直接沿着长城北上,往狄道而来……

皇帝的行程是保密的,所以当李信接到消息时,御驾已至狄道城外。

李信闻讯后,只能匆匆穿戴整齐,跨上坐骑,带着随员驰骋而行。

马是老马,它本是陇西贡马中,最为野性难驯的一匹,十年前被送到咸阳。

陛下大手一挥,让手下郎卫们自己去驯马,若能驯服,便赐予他们。李信当时在章台宫执殿,他不喜欢其他性格温顺的马儿,却挑了这匹毛发纯白发亮,脾气如自己一样暴躁难驯的家伙。

一人一马在校场中经历了艰难的博弈,花了半个时辰,马儿没了折腾的力气,不情不愿地服从了李信。(见162章)

也因为李信精湛的骑术,秦始皇第一次注意到了他,遂让他在身边做郎官,又给他机会在战场上表现自己……

现如今,十年过去了,骏马已老,少年白头。

但他髀肉尚未复生!心中的炽火仍未熄灭!

他还想骑着爱马,手擎黑色秦旗,在苍莽天地间驰骋,马蹄踏碎冰河,刀剑划过一个个氐羌部族,让他们像牛羊一般,臣服于秦……

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让李信感到自己还活着。

思索间,秦始皇御驾已至,还是熟悉的庞大车队,但皇帝身边最器重的新贵,却已不是李信,而是黑夫……

“李郡尉!”

黑夫在马前作揖:“陛下让下吏来迎将军!”

李信翻身下马,也朝黑夫还礼,口中却有些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八年前,李信作为都尉初露锋芒时,黑夫还只是安陆一介黔首,朝不保夕。

七年前,李信在衍水大破燕军,名动天下时,黑夫只是听着他的传说,与同伴啧啧称奇的小亭长。

五年前,李信持虎符,统帅二十万大军伐楚时,黑夫仍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百将,李信经过时,只能在道边匍匐,口称将军。

但之后几年,李信如流星般陨落时,黑夫却在冉冉升起……

而今,他们的地位竟持平了。

不,李信知道,自己甚至还不如黑夫,虽然爵位比他高一级,但在陛下心中,那个身骑白马的少年壮士已是败军之将,连见都不想见。而来自安陆的玄黑天狗,却能参与国策,备受信重……

换了过去的李信,或会不甘、难平,但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他,已臻于成熟。

于是,李信深吸一口气,以平礼回拜黑夫!

“待罪之臣,岂敢让右庶长来迎?”

黑夫连道不敢,便在前引路,与李信绕过重重地的骑宠戎车,郎卫甲兵,来到了御驾之前。

“陛下,罪臣李信迎驾迟来,有罪!”

车帘挑开,在外巡游月余,面容有一丝疲倦的秦始皇走了出来,看着重重稽首在地的李信,久久无言。

五年了,这是李信丧师辱国后,秦始皇第一次接见他。

看着昔日勇武少年,如今却满头华发,似是比自己还老。

秦始皇没有说话,只是负手审视着这个让自己大失所望的昔日爱将。

他不由想起了十年前,在校场驯马时,第一次注意到李信后,随口赠他的名号,竟忽然觉得,一切仿佛是早已注定的天意。

皇帝挪动步伐,走上前去,一直在哽咽抽泣,俯首不敢抬头的李信,轻拍他的肩膀道:

“此子,他日当为朕之‘白马将军’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