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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证辩证,光是辩,没有证怎么成?眼看张苍被自己引到一条新道路上,黑夫暗喜,也击节道:“没错!”

张苍兴奋了起来,猛地灌了一口酒,解了羊裘,走到已经小了许多的雨中,仰头笑了起来,念了一首古朴神秘的诗歌。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张苍回头对黑夫道:“这是屈子拜访稷下学宫时,留下的《天问》!当初夫子常常看着它,念叨这一百七十多个疑问,称之为千古万古至奇之作。”

黑夫颔首,这像极了懵懂的人类孩童,向未知宇宙发出的疑问!

张苍叹道:“我当年不明白,而现在,我懂了!我要做的,便是将这些疑问一一解出来,日月运行的规则,为何会有白天黑夜之分?四季为何轮换,还要让人知道天为何而雨,何时将雨!”

他叹了口气:“但这太难了,我张苍四十岁了,光是编写半本《九章算术》,就耗费了十多载岁月,想求索这些问题,只怕是要把我下半辈子搭进去啊!但是……”

张苍猛地抬头,胖子眼里满是坚毅。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说得好!”黑夫鼓起了掌,心里却在吐槽道:“老兄,你的下半辈子,还长着呢……”

黑夫对张苍充满了信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张苍这个大数学家,天生就是搞科学的料。

他相信,有自己相助,这个两百多斤的胖子,可以成为华夏的自然科学的奠基人!

黑夫迈步上前,拍着张苍的肩,给他打劲道:“虽然如今众人皆醉你独醒,举世皆暗你独明,恰似这乌云将天地笼罩得严丝合缝,看不到一丝光,但只要锲而不舍,定能守得云开,见到日出!”

“不对。”张苍却笑道:“有时不管守多久,云亦不会自己散去,非得伸手拨云,方能见日!”

黑夫讶然,随即与张苍相视而笑。

笑声中,下了半夜的雨,停了!

……

次日清晨,五更天时,骤雨已停,云也有散开的迹象。

秦始皇已坐在山顶亭中,在群臣陪伴下,等待日出。

此时此刻,亭东面从脚底往下一片云雾弥漫,如同大海般广袤,云海中依稀可见十多个岛屿,云雾缭绕,那是泰山的其他诸峰。

向远望去,天边云彩如线,原本是灰白相间,但很快,就变成了五颜六色,这是太阳升起来了,其色纯正,赤如丹砂,下有红光,动摇承之,回首观望日观峰以西的山峰,有的照到日光,有的照不到,或红或白,颜色错杂,都像弯腰曲背鞠躬致敬的样子。

见此情形,秦始皇想起自己昨日谦卑地向上天告成,却换来一场急雨,是夜换上了不卑不亢的姿态,与天赌斗,结果却是云开雾散,旭日东升,不由露出了一丝冷笑:

“天,也欺软怕硬么?”

他认为,这场云雨,是被自己的威势拨开的!

是日,在转晴的泰山顶上,秦始皇令兵卒立石,李斯亲自撰字,工匠铭刻于石上,是为泰山石刻,颂秦始皇帝德,明其得封也。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脩饬。”

“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

“大义休明,垂于后世,顺承勿革!”

秦始皇将原本的石刻铭文略加修改,不再尊崇什么古往七十二帝王,而是自视“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

秦一天下之前,是暗淡无光昏悖混乱,从此之后,天下进入崭新的光明的新阶段!通过这种方式证明秦帝国的合法性。

不法古王,而法今王!

到了傍晚时分,一切礼毕,秦始皇坐着辇,从泰山从阴坡下山。快到山脚的时候,皇帝又回过头,看着这座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大山。

初登山时,感觉它似乎高山仰止,很难登上,毕竟是被齐鲁士人顶礼膜拜,加了无数含义的天下第一名山。

到山顶时,风雨欲来,秦始皇只觉得高处不甚寒,就像他治国一样,一脚踏错,到处都是万丈深渊。

但如今,下山后,秦始皇却觉得,这只是他登基三十一年来,翻过的无数险阻里,普普通通的一座。

再次回头,将泰山抛在脑后,秦始皇也留下了简短的评语。

“这山……”

他轻蔑地说道:“真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