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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穿过夹道欢迎的同僚,走到郡守黑夫和郡尉任嚣面前,下拜行礼。

“郡守、郡尉,下吏等不辱使命!”

黑夫颔首,扶起了五百主和徐福,又看向侄儿,他经过十数日海风吹打,烈日暴晒,脸上红扑扑的,还有些脱皮,目光中有点哀伤,却也多了几分神采。

黑夫有些欣慰,那个十多年前他服役归家时,用脏兮兮小手拽着他衣裳要糖吃的熊孩子。那个他经历远征,讲述见闻时,捏紧拳头,睁大了眼睛满是向往的小少年。

如今,他长大了。

“仲……郡君!”

尉阳躬身,献上了此番远航所画的地图、在不同地点观测到的北辰与地距离,算出的“纬度”数据,以及黑夫在尉阳走时,嘱咐他一定要写的《航海日志》。

黑夫接过来后,也不看其他,先打开地图,扫了两眼后,便连连叫好,指着三人,还有那三百名化妆成商贾、水手的楼船之士大声道:

“一年前,陛下在成山角时,将天尽头,改成了天无尽头!以此勉励楼船之士跨海寻路,让大秦疆域,东有东海。而今,汝等巡海归来,这相当于让大秦凭空多出了数百里海疆!如此壮举,我必向陛下请功!”

……

是夜,在烟台港,徐福、尉阳向黑夫汇报了这次远航的所见所闻,以及那消失的一艘三百斛船去向。

尉阳有些难过地说道:“横跨大海时,第一天还算顺利,可到了次日,却遇到了暴雨,风浪极大,不少人被甩到船外,等风雨过后,那艘船便与吾等失散了,也不知漂到了何处……”

那艘船上的百主是他同僚袍泽,这几个月一起航海,一起学习牵星术,关系不错,他和一百名船员生死不明,这让尉阳有些难过。

徐福补充道:“吾等在列口多等了一日,却迟迟未见那艘船归队,只能先行归来。”

去了三艘,回来时却仅剩两艘,这是不小的代价,也让郡尉官署里有了些异样的声音,认为直接跨海还是太危险了。

但徐福却保证说,这只是意外,而且时间越到秋冬,风浪的天气也会越少,这条航线会越来越安全。

“当真?”

黑夫只能在理论上装装逼,吓唬吓唬徐福,可实打实地出海,如何应付风浪,他却毫无概念,这都得靠老船家水手十年几十年的经验,外行人没法指手画脚。而且哪怕是到了两千年后,就算是极其先进的轮船遇上大浪,也讨不到好。

他看了一眼尉阳,风浪无情,也不认贤愚贵贱,只差一点,自家侄儿就要成为这次探索的殉品了,这也是世人对大海恐惧的原因。

“这或许就是探索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黑夫有些无奈,但立刻就重新硬起心肠道:

“立刻再派五艘船出海,乘着西南风出海,一样的路线,这次不必追求速度,要缓缓而行,测好箕子朝鲜沿岸纬度,探明沿途暗礁,以确保万无一失!顺便,再沿着海岸找找那艘失散的船只、吏卒!告诉楼船之士,本吏绝不会弃任何一人于不顾!”

……

新航线还有待探索和完善,但时间不等人,在陆续派遣出几批船舶跨海远航的同时,另一边,在舟师艨艟的护送下,十余艘粮船也从烟台港起航北上,它们会逆洋流而行,走花费时间更长,但也较为安全,没有大风浪的旧航线。

郡守长史陈平作为黑夫的全权代表,也在船上,这支船队的目的地,是鸭绿江口,一个叫“西安平”(丹东)的滨海小邑,他们必须在公子扶苏大军抵达前,将第一批粮食送去那儿囤积,并利用舟师的便利,为扶苏搭建渡江浮桥……

“郡守放心。”

临别前,陈平笑容可掬:“下臣,一定会按照主君吩咐,好好督管粮秣,协助公子渡河!”

这句话却让黑夫皱起眉来,陈平虽然对他忠诚,办事也很得力,但近来想法似乎有点多……

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黑夫不想送萧何、曹参去见扶苏,陈平在北地时也是长史,与扶苏打过照面,打交道起来比较方便。

思虑再三后,他还是让陈平去,但却招了招手,让陈平过来,在他耳边警告道:

“无我允许,不准搞事!”

“平亦算个秦吏,为国效力,尽心尽责还不够,岂敢胡来?”

陈平似是被吓到了,唯唯应诺,只是在登船之后,回头看着朝他们挥手送别的黑夫,深深作揖后,直起身来,看着渐渐远去的海岸,负手笑道:

“君上之君,非我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