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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幽深,帷帐低垂,昏沉光线中,赭红色圆柱旁伫立着一对细腿尖嘴的暗金铜鹤,嘴里一缕轻烟袅袅浮上,又缓缓散开,空气中满是龙涎香独有的深邃悠长的香味。

寝宫里长年累月的熏香在帷帐旁,以至于床帐、枕边都是这种细腻绵长的幽香,萧偃并不反感这香味,但这一刻他除了分心在那袅袅若隐若现的烟上,却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

老太医江暮书闭着眼睛,摸着萧偃的手腕,按了许久,又请了另外一只手,继续按着数脉,久久不语。萧偃靠在大迎枕上,几乎疑心江老太医已睡着。

但他许久以后还是微微睁开了眼睛,恭恭敬敬将萧偃的手腕请了回去,颤巍巍退下阶下,旁边的内侍连忙上前问:“圣上龙体如何?”

江老太医恭恭敬敬含含糊糊说了一通胃脉沉细,胃气不升等等一通大家都听不懂的云里雾里的话,才给出了结论道:“皇上只是脾胃不和,清淡饮食,调养几日就好了。”

萧偃长长吐出一口气,知道这次又逃不过饿几日了。自自己懂事以来,只要有个什么身体不舒服,伤风头疼,肚子疼身体乏,每次都是江老太医给他把脉,每次他来把脉后,他就得清清静静地饿上几日,除了米汤清粥,什么都不进……

之前江小太医就好多了,还会给他开点茯苓饼八珍糕,没那么难捱,但小江太医只有江老太医身体不适不能应诏进宫的时候才轮到他来给自己请脉……

想到那钻心的饿,他脸都青了,闭上眼睛装睡。少动点,饿得慢一些,到时候能去哪里偷点吃的呢?

宫里干净得耗子大概都饿死了吧。

太医下去了,伺候着的御前内侍总管也去和摄政王、太后那边复命了,萧偃起来喝了一碗清粥,果然不多时,太后跟前的龚姑姑就来了,腰身笔直,扶手低头在下边问:“太后娘娘听说圣上龙体欠安,十分担忧,遣奴婢来探问,娘娘正在读经供佛,待经读完后就亲来探望圣上……”

萧偃娴熟回道:“劳母后挂心了,朕安,万万不敢惊动母后圣体,请龚尚宫回去,千万劝阻母后,朕这里有病气,冲撞了母后可怎么得了,还请龚尚宫费心了。”

龚姑姑连忙含笑道:“皇上这是孝心一片,奴婢必回去上复,还请皇上清静休养,有什么需要的,只管遣人来说,太后娘娘再无不许的。”

萧偃微微点头,又命身边人送龚姑姑出去,才缓缓放松下来,只觉得这一番母慈子孝的例行应酬,都累心得不了,刚刚吃进去的粥,感觉就已见了底,肚子已开始感觉到了空虚。

他起了身来,披了冬裘,慢悠悠去上书房,既然不舒服,那功课自然是不用上了,但也不至于躺在床上,他只借口去书房里找书打发时间,小内侍们紧紧跟着他。

窗外仍是一派冬日萧索之景,萧偃拥紧裘衣,知道借游园之时薅点野菜叶子和果子充饥是做不到了,上书房里肯定点心也都撤了,他只能尽量少动,这样才能让那点清粥在肚子里待的时间久一些。

他进了上书房,拿了本书开始静静地看,不多时磨好墨的小内侍果然也懈怠了,毕竟小皇上一开始看书,那就是看许久,很快他们陆续悄悄退出了上书房,萧偃知道,他们是去东侧的门房里赌钱去了。

这是他有意识的纵容出来的习惯,宫里大量值守工作,值守的内侍们无聊,必然是要赌钱吃酒耍子,萧偃有意从来不催他们,也从来不问,他们也就越发懈怠胆大起来,经常白日就在茶房里头赌起来。

但他不会管,只有这样子他才能有点独处和喘息的时间。

萧偃转到了书架后头,想要找一本在大学士们眼里的“闲书”,给皇帝授课的大学士们总是很严厉,他们轮着给年幼的皇帝讲授,却又各自对不同的书论嗤之以鼻,萧偃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便是饱读诗书名声在外的大学士们之间,对同一个文论的理解,也会立场相悖,针锋相对,想来这就是文人相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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