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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辽阔,显得他渺小如草芥。

“叔叔,你冷不冷?”

一道轻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濯回头,看见扎着许多小辫子的宝雅,七岁的小姑娘,脸蛋晒得黄中带红,一双乌黑的眼睛却比那蓝天、湖水还要清澈。

宝雅手里拿着一条旧毯子,她想替阿古拉叔叔盖上腿,没想到她只是喊了声叔叔,阿古拉叔叔看着她,忽然落了两行泪。

是风太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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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濯在北海苏醒的第一年,过得浑浑噩噩,隆布替他打了一辆轮椅,随便他自己推着去哪。

陆濯的脸晒黑了,一头长发因为疏于打理又毛又燥,他也不梳头,每日披头散发地出现在人前。虽然他脸上的刀疤越来越淡,离得远了几乎不明显,可他现在这副样子,别说没见过他几次的乌达敌将,便是英国公府的众人见了他,也一定认不出来。

陆濯如此颓废,隆布既同情,也放了心,至少,没人认出陆濯,他与家人就安全了。

陆濯在北海生活的第二年,他的胡子更长了,头发更乱了,双腿仍然不能动。

不过,陆濯不再沉默寡言,他会在隆布教导两个儿子武艺时出言指点,他会教宝雅如何做陷阱放到北海附近的林子里捕获猎物,他会在看到草地上开出野花时露出笑容,也会在远处传来驼铃声时,遥望可能路过的商人。

可惜,全都是前往更北之境的乌达商人,没有大齐的商贩。

陆濯在北海生活的第三年夏天,隆布的大儿子有了喜欢的姑娘,那姑娘住在几十里远的另一个部落。

乌达的迎亲习俗,男方全家人先去女方家里吃酒,住一晚上,第二天如果新娘子对新郎官满意,才会跟着新郎官回到他的部落。

隆布想带陆濯一起去,他怕陆濯不同意,让大儿子来邀请陆濯。

十七岁的少年郎,为了即将迎娶心爱的姑娘满心欢喜,陆濯看着少年郎眼中的风采,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全家人便出发了,宝雅母女陪陆濯坐在马车上,隆布父子三人骑马。

马车沿着草原,沿着北海,朝另一个部落出发。

行路到一半,陆濯看到远处有一个破旧的毡帐,从毡帐里走出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那人的脚踝间竟然锁了镣铐。男人背对着他们,从圈里赶出一群羊,缓缓地去放羊了。另一个跛脚的老者随后走了出来,打个哈欠,慢慢地跟着对方。

陆濯探究地看着那脚带镣铐的男人。

宝雅见他盯着那边,解释道:“我们迁过来的时候这人已经在这里了,听说他触怒了大汗却不肯认错,大汗就罚他来这边放羊,什么时候他肯认错了,再接他回去。”

宝雅的母亲在赶车,听见女儿的声音,跟着道:“是个有骨气的汉子,好像已经发配过来二十多年了。”

宝雅的大哥道:“大汗也真是心狠,犯错了直接杀了就是,却要这般惩罚他,换成是我,我宁可死,也不想受这活罪。”

乌达人向往自由,就像那天上的雄鹰,如果被折断翅膀,不如一死了之。

陆濯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议论,一直望着那牧羊的男人。

他的脚上没有镣铐,却跟那男人一样,哪都去不了。

他不再颓废,是因为还抱着希望,还想回到熟悉的故土,看到日思夜想的人,这个被可汗惩罚的男人,又是为了什么在坚持?

隆布的大儿媳是个活泼爽朗的姑娘,这晚众人围着篝火唱唱跳跳,让这苦寒边境也变成了人间圣地。

一晚过去,新娘子对新郎官非常满意,隆布一家在亲家吃过早饭,便返程了。

陆濯坐在马车上,又看到了那个男人,这次他看到的是男人的正脸,风迎面吹来,吹得男人一头散发全往后飞扬,露出一张坚毅沧桑的脸庞,虽然他长了一脸乱糟糟的胡子,可陆濯看清了对方的眉眼……

声音卡在了喉头,陆濯的人却不受控制地朝对方扑了过去,等宝雅发出惊呼的时候,陆濯已经从车上栽了下去,跌落在地。

隆布爷仨飞速跳下马,将陆濯扶了起来。

陆濯闭上眼睛,脸庞涨红似是承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脑海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据说这个男人已经被发配到北海二十多年了。

而他的父亲陆穆,在他八岁那年阵亡,尸骨不全,如今也已过去二十二年。

“阿古拉,你没事吧?”注意到陆濯嘴角的血,隆布担忧地道。

陆濯摇摇头,下意识地要推开隆布自己站着,只是手都握住了隆布,感受到脚下传来的久违的触感,陆濯便紧紧握住隆布的手臂,压下了那股狂喜。

“没事,刚刚走神了。”陆濯笑笑,隐瞒下自己的异样,仍是由隆布父子抱到了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