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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砚微怔,“我确实食言了,以后再和她道歉。”

这个以后当然是指燕灼恢复以后。

“不说这个了。”郎栎自知说错话,“它和你亲近许多了。”

狼的下巴贴着曲砚的膝盖,几乎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曲砚身上,看的出来对曲砚很亲近信任。

曲砚对此也很满意,在那个寒冷的雪夜,狼低着头舔舐他的手指,也是在向他露出柔软的腹部,它向曲砚交付出了自己,以臣服的姿态。

到底是训过狼的人,曲砚又一次成功了。

他点了点头,“嗯,我感觉得出来,它在慢慢恢复。”

即使只是一些微小的变化也足够让人欣喜。

郎栎只当他是在强颜欢笑,要是他自己,早就会放弃燕灼——他一向认为人类的感情十分淡薄,尤其是情爱,不过兴许曲砚和燕灼是个例外呢,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打击曲砚。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给曲砚送完东西就要离开,曲砚送他出去。

上车之前,郎栎又停下步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瓶药,“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褐色的透明药瓶装着满满的白色药粒,一晃就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曲砚问:“这是什么?”

郎栎扫过他苍白的脸,“你自己没发现吗?你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之前是我误判,没想到你的身体会虚弱到如此地步,这个药你先吃着,算作暂时缓解,如果你不想回邺风,下次我带仪器过来,重新给你做一次检查。”

不等曲砚说话,他紧接着摆手,“不用道谢也别说别的,要不是你们我早死在燕行章手里了,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郎栎开车离开,曲砚摇了摇手里的药瓶,狼被声音吸引,凑过来闻了闻,它没什么兴趣,又要继续睡觉。

曲砚捉住它的嘴,指尖碰到它的鼻尖,“你要快点恢复,不然我的身体太差,就没办法再给你梳毛了。”

狼静静看着他,良久,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

日子周而复始,转眼就是曲砚的生日。

他自己不记得,却有人帮他记着,方予带着小毛回来了。

之前只是随口一说,能被小毛记住曲砚自己也很惊讶。

他们俩带着大包小裹回来,方予信誓旦旦地说要给曲砚做一顿丰盛的生日宴,如此热情曲砚都不忍打击。

狼的春困一直持续到现在,连方予他们回来它都没提起多大兴趣。

长大的小狗崽以为狼是它的同类,兴奋地在狼身边转来转去,还试图用头去拱狼,狼不耐烦地睁开眼,一巴掌把狗崽挥开。

小狗崽被掀倒在地,懵得尾巴也不摇了,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

小毛赶紧过来把它抱走,心疼地揉了揉它的小脑壳,“狼坏,咱们不跟它玩了。”

方予厨艺一向很好,但曲砚看着桌子中央那个巨大的粉色寿桃还是沉默了,“这也是你做的?”

他觉得自己还没到吃寿桃的年龄。

“当然不是。”方予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我从基地带过来的半成品,我只做了一部分。”

曲砚一生中受到的好意很少,一大部分竟然都是来自末世后,他难得有些沉默,在方予和小毛推搡着让他许愿时也没拒绝,真的闭上眼沉默了几秒。

寿桃是奶油糊的,没有哪个小孩能拒绝甜腻腻的奶油,最后一大半都进了小毛肚子里。

他先吃饱了,领着毛毛出去撒欢。

饭桌上只剩两个成年人,方予这才把酒拿出来,给自己和曲砚都满上一杯,“曲哥,我敬你,祝你生日快乐。”

他不是能说会道的人,祝福都十分朴实无华。

“谢谢。”

白酒划过喉管,辛辣带来火烧般的感觉。

曲砚很少喝酒,更别提有什么酒量,只是几口,他就有些醺醺然了。

方予则彻底醉了,他喝醉以后与本身性格形成巨大的反差,变成一个感情充沛的话唠,喜欢说一些煽情的话。

“哥、曲哥,你人真特别好!但是、但是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曲哥,我最初以为你不是什么好人,一直防备着、防备着你,对不起……曲哥,我接近你只是想蹭你的饭……呜呜……”

曲砚的手被攥住,正应付着痛哭流涕的方予,就听见身后哐当一声,他回头去看,只见还剩半瓶的白酒从桌角掉了下去,正好砸进狼平时吃饭用的铁盆里。

白酒都洒了出去,狼听到声音,缓慢踱步走过来。

曲砚猜到它的意图,立刻严肃摇头,“你不能喝。”

狼瞥了他一眼,接着探出舌尖。

这是一定要喝了,狼其实是个倔脾气。

曲砚觉得头更晕了,方予还一个劲地要往他身上凑,曲砚怕他的眼泪蹭到自己身上,只能用力摁着他。

片刻后,他已经精疲力尽,方予终于睡了过去,和小毛一起把方予扶进卧室,曲砚回来时面对一片狼藉的餐桌和被狼舔得一干二净的铁盆,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碗筷可以明天再收拾,曲砚眼前重影,狼变成了好几个,他兀自喃喃:“狼可以喝酒吗?”

狼歪头,别的狼它不知道,反正它是能喝酒的。

但是酒好难喝,它再也不要喝了。

曲砚醉得厉害,两只手都使不上力气,移动轮椅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狼先他几步蹲在卧室门口,无声地催促着他。

曲砚晃了下头,前方的狼他看不太真切,含糊地说:“燕灼,过来帮我。”

许久无人应答,曲砚自嘲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说:“我又忘了。”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没像往常那样觉得冷,甚至久违地有点热,推开卧室门,他一边扯开衣领,绯红色的脖颈连带着一小片胸膛共同裸露。

曲砚呼吸有些重,他绕过狼睡觉的软垫,走到床头柜旁边,拉开抽屉拿出药瓶。

谨遵医嘱,每天要吃两次药,即便醉了酒他也没忘。

他当然可以放任自己的身体虚弱下去,反正也死不了,总归不过是难受一些罢了,可他担心某天燕灼醒来看到他这副样子,燕灼一定会自责难过。

曲砚不要让他产生这样的情绪。

手不太听使唤,他好久才把药瓶拧开,倒出的药片也没拿稳,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不能让狼吃了,这样想着,他当即弯腰去捡。

药片不知滚到了哪里去,眼前视线模糊,他怎么找也没找到,还一个恍惚从轮椅上栽了下去。

从轮椅上摔倒是常见的事,尤其是他最初使用轮椅的那一年,他甚至都能猜到这样摔下去哪个部位会最疼,然而并没有,他好像落进了一个怀抱。

没有料想中的疼,只有安稳。

黑暗中产生了久违的熟悉,曲砚什么都看不到,掌心碰到的却是温热的皮肤。

指尖瑟缩了一下,他猜想自己是在做梦,他梦到了燕灼。

搂在他腰上的手臂在一点点收紧,卧室里昏暗无光,曲砚听到有人在他耳畔呢喃:“阿砚……”

一下又一下,沙哑粗粝的声音扎着耳朵,又疼又痒。

“燕灼?”

“是你吗?”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但并不期待回答。

他害怕一旦得到回答就会梦醒。

果真是醉得厉害了,竟然能梦到如此真切的燕灼,兴许是他刚才许的愿望成真?

曲砚紧紧抓着燕灼的手臂,这是他的生日礼物,他不想松手。

他感觉自己被凌空抱起,转了一圈后被放到床上,身下是柔软厚实的被子,胸膛在松散凌乱的衣领下微微起伏,他含着醉意开口:“这一年来我总是后悔,后悔离开你的那两年,人的一生中能有多少个两年,却被我平白地浪费了……”

他虚度了太多光阴,所以现在得到惩罚。

梦中的燕灼听着他的话,低下头和他亲吻,似是无言的安慰。

两张同样滚烫的嘴唇相碰,曲砚被烫了一个哆嗦,他却不想退开,像久旱之人突逢逢甘霖,如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就算是梦又如何,他要牢牢抓着燕灼,哪怕梦终究会醒。

他要竭尽全力地汲取燕灼的温度,才能在醒来后靠着余温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无数个寒冷的夜晚,他在被子下蜷缩起身体,想念燕灼温暖的怀抱和灼热的吻。

此时此刻愿望终于实现,兴许天公作美,让他在生日这天短暂地陷入一个美梦。

他勾着燕灼的脖子,轻轻吐息:“好冷……”

两具身体紧密相依,并不能让曲砚满足,他想和燕灼做两棵生长在一起的树,共享同一片阳光和空气,树叶和枝条由他们共同孕育,蛀虫啃咬的疼痛也要一起承受,埋藏在地下的根系互相争夺养分,会有人流血和痛苦,但无人会质疑他们的情感,这一切都是他们亲密的象征。

四下寂静无声,曲砚用命令的语气说:“燕灼,抱紧我,再紧一点。”

最好把他融进骨血,他想,也许那样他就不会再冷了。

他不想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