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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姑娘,有想过?”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可是从没有人能为我一验。”崔照夜看着他,“裴少侠愿意和我一起,试着攀一攀这座绝壁吗?”

裴液怔住,这当然是绝壁,也是有些冒昧的邀请。

它固然不是要少年改换剑路,也难免要付出诸多精力,而它一切只是刚刚存在于设想之中。

但刚刚少女的话确实击中他了。

他忽然想起,确实是有这样的剑的,他亲眼见过,也亲手握住过。

……【裸心见刃】,是否正是这条路上的天狼之星?

“荣幸之至。”他轻声道,“多谢崔姑娘青睐。”

崔照夜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偏头道:“是只有裴少侠,才令我看到了这条路的希望。”

她忽然高高举起茶杯,向少年豪气道:“此行有知己,不觉蜀道难!干杯!”

裴液笑着起身,十七岁的少年和少女在瘦骨陡峭的冬林里高高举杯,已经放凉的茶汤在空中洒出清凉的水线。

这一天是锁鳞辛巳之年的十一月十一日,只有长孙玦有些困地旁观了这一幕。

崔照夜的行动力远超裴液的想象,眼见天色已黑,他正想再约时日相见,少女却已迫不及待地收起纸笔,道:“走吧。”

“……去哪里?”

“修剑院啊。”崔照夜惊讶地偏头看他,“才刚刚戌时,裴少侠不会就不练剑了吧?”

“……”

确实没打算练。

……

舒适宽大的马车上,明珠散放出柔和的光。

“因为‘剑’之神异就在此处。”

“它能够将人自己的意、心,乃至道奇迹般地传达到天地之中。其余刀枪之类,固然也谈‘意’,也修‘心’,但那只是希望通过对自身的修行来更好地御使兵器,它们不能真的以己意笼罩所见之人,也不能真的进入人的心神境之中。”安静的车厢里,少女慢慢品着茶,娓娓讲述着,街上的灯光从窗帘的罅隙中流过。

崔家的车马实在平稳舒适,长孙玦和崔照夜坐在一处,裴液自己倚在一个小榻上,阖目听着。

“那么我想,反过来应当也同样可行——即将‘天地’,传达入剑者之‘心’。”崔照夜道,“因而使剑者本身能够具备某种神异的状态,大约类似武者提的‘伟力归己’。”

长孙玦轻轻点着下巴:“听起来有些像‘六经注我’与‘我注六经’。”

“也不错。儒家希求通过经典去触摸世间真理,何异于剑者希求通过剑去追求道。”

裴液道:“长孙同窗,什么是‘六经注我’?”

长孙玦笑:“你知道我们总想通释五经,以求获得一可供奉行之圭臬。但有一种说法是,经典不过是对我本心固有之良知的阐发,只要修持我心,六经便皆是我之注脚。”

“.这听起来像个狂生。”

“哪有。我们刚刚课上正说了,孔子讲‘天生德于予’,其实孟子也认为仁心天生,他们写作经典,本来也是从己心中阐述出来。因此‘六经注圣’,自然也可以‘六经注我’.”

“你先闭嘴。”崔照夜抬手制止,“所以裴少侠,我认为,人一定也可以通过剑使自身获得某种变化,这是我的第一个比较完整的构思,今天晚上我们就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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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少年:“我叫它【剑态】。”

“剑态.”

“态者,心所能必见于外也。我认为它代表一切‘以剑通心’之后,剑者能获得的神异。”谈起自己的构思,少女的兴奋肉眼可见,“如果这种尝试能够成功,那就代表我们的设想至少是一条可以走很远的路!”

“崔姑娘有很多这样的构思吗?”

“读得多自然就想得多。”崔照夜笑,仰在靠背上,然后抿唇顿了一下,“裴少侠,我有一个毕生追求的壮志。”

“什么?”

“我想通解天下剑术,梳理万般剑理,将修剑之路从低到高尽数打通.然后写一本书。”崔照夜眼睛在暗色中亮闪闪的,确实如两颗明珠,“《六朝剑艺概论》是对剑史的梳理,《说剑》也只是高屋建瓴的剑理概述,《洗日阁谈剑》通畅明白,却既浅且乱,近于随笔……我想不加任何定语,就撰写一本阐述‘剑’的典籍。”

“……”

“每一字都细细斟酌,每一个问题都正面面对,而且必要解决。”崔照夜畅想着,“我写下的文字,要如经典一样流传于后世剑道。”

裴液肃生敬意,他自己刚刚能读写书,写文章还是一塌糊涂,只听一听就知道这是一项怎样庞大的工程。

“这一定得很多字吧?”

“我想差不多三百万到四百万之间。”

裴液再次肃生敬意,不禁问道:“崔姑娘现下写了多少了?”

“还在想名字。”

“……”

“我现下想叫它《剑典》,可又觉是否庸常.”她忽然偏了偏头,温柔一笑,“不如裴少侠帮我想一个吧。我若能写成此书,一定少不了裴少侠在剑道上的襄助,届时这本书咱们可以共同署名。”

裴液还没说话,长孙玦在旁边伸指道:“不如你们名字各取一个字好了——就叫《明裴剑典》吧。”

“……”崔照夜沉默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