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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景然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眼,握住她的小臂拉近她,修长的指尖点在她的眉心。

他的触碰就像是有魔力一般,指尖刚点在她的眉心,她紧蹙的眉头便倏地舒展开。此时她才发觉,她维持这幅表情已经很久了,久到眉心都皱得隐隐作痛。

她抿了抿唇,有些抱歉:“我……有点担心。”

“我知道。”他曲指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压低声音,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今晚月色好,等会带你去看海。”

他一句话,轻而易举抚平了她心底弯弯绕绕,不可言说的诸多情绪。

应如约的心忽然静下来,她点点头,“嗯”了声。

本该热热闹闹的一顿晚饭,老爷子吃的心事重重,七分饱就放了筷子。

华姨见老爷子有话要说,正要避开,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应老爷子打断:“你就坐在这。”

华姨端起了碗,复又放下。

“你照顾如约这么多年,早算我们自家人了,这种时候何必见外?”老爷子目光落在温景然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我想你是有话要跟我说。”

温景然颔首,他的目光清澈,仍旧如同少年时那样,满怀初心:“我要娶她。”

眼前一身白色衬衫的人,音容都和十年前他初识的那个温景然重叠起来。

十年前,应荣臻在邮箱里收到一封温景然的邮件,他想选择他为导师,在复试之前,先发了一封附着他个人简历的邮件和他认识。

应老爷子对这位学生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对任何事都仿佛很有把握,势在必得。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处理任何事都游刃有余,从不存在什么能够难倒他的问题。

从温景然第一次叫他老师起,他就知道,他的这个学生,会是他这一生最得意的徽章。

这往事啊……

应老爷子低头呷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转头把问题抛给了应如约:“你呢,怎么想?”

应如约被问了个猝不及防,目光在老爷子和温景然身上来回转悠了两圈,涨红了脸,语速飞快:“我已经答应了。”

老爷子拿起茶杯的动作一顿,目光微深,颇有深意地瞪了温景然几眼,语气加重:“他没逼你吓唬你吧?”

应如约:“……”

“咳。”她轻咳了一声,头也不敢抬,总觉得往常这么严肃板正的老爷子和她谈论这个话题让她格外害羞。

她摇摇头,那张脸又红了红,在润泽的灯光下,犹如煮熟的虾球,她含糊地否认:“没……我心甘情愿想嫁给他。”

最后半句话,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几不可闻。

温景然却一字一句听得格外清晰。

他忍不住勾唇,无声地笑起来,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嚣张。

应老爷子觉得心口一痛,嘴唇翳合了半天,仍旧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一口一口地喝着茶,茶水味苦他仿佛也丝毫不觉,这不作声的沉默姿态看的应如约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斟酌着,试图想再说些什么,毕竟老爷子连续两个提问看着都对温景然颇有偏见……

“爷爷。”

老爷子的茶水饮尽,他垂眸看着杯中软在杯底的碧绿色茶叶,递给她:“去,给我再倒一杯水。”

应如约“哦”了声,满腹腹稿被老爷子一句话轻而易举打了回来。

她也知道老爷子是有话要单独跟温景然说,乖乖地接过杯子,去厨房煮茶。

餐厅和厨房离得不远,若是往常安静的时候,就是打个哈欠也能听到。但煮了水,水壶咕噜作响的声音里,餐厅里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听得并不清晰。

等她烧好水,再给老爷子泡好茶端回餐厅时。气氛已经和她刚才离开那会,完全不一样了。

她压着裙摆坐下,无声的用眼神向温景然询问。

不料,后者眉眼慵懒,噙着笑意,起身牵起她的手,就要告辞离开。

等等,事情就这么谈完了?

应如约犹豫着回头去看老爷子,应老爷子正吹着茶水热气,挥挥手,眉目慈祥:“去吧,早点回来。”

华姨也跟着笑道:“华姨等会给你做点糕点放你房间,回来吃。”

应如约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温景然一路牵到玄关换鞋,她倚着鞋架,看他从鞋柜上替她取了保暖靴,借着拉住他臂弯的动作拉起他:“温景然……”

温景然顺着她牵拉的力量站起,低头蹭着她的鼻尖吻上来,那温软的嘴唇,瞬间就磨平了她全部的脾气,她手臂酥软,搭着他的手弯,开口时哪还有半分刚才开口叫他的凶煞气势,软绵绵的倒像是在撒娇:“到底……什么情况?”

温景然没有直接回答,他弯腰,替她换好鞋,边开门出去边问她:“户口本放哪你知不知道?”

应如约认真地想了想:“书房吧……”

反正家里重要的东西都是由老爷子保管的,不是在书房就是在他的卧室里。

他打开副驾的车门,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车:“具体一些呢?”

具体一些?

应如约摇头:“我一般需要的时候都直接跟爷爷拿……还真不知道他放在哪。”

温景然绕过车头坐上车,等车从院子里驶出去,他低低笑起来,说:“保险柜。”

“他担心你会被哪个臭小子哄骗,偷了户口本出去偷偷登记领证,你十八岁以后,户口本就一直放在保险柜里。”

应如约懵了懵,随即想明白,“噗嗤”一声笑起来:“真的?”

温景然却忽然低了嗓音,回答得格外认真:“嗯,真的。”

他的声音低沉时,分外有质感,平滑又磁性。

应如约笑着笑着,忍不住摸了摸耳朵,她捧住脸,目光落在他的侧颜上,一双眼,似落满了星辉,闪闪发亮:“所以,我们真的要结婚了?”

——

夜晚的海边,出乎意料的热闹。

S市的海湾并不算正经意义上的旅游地,架了座还在施工中的跨海大桥,只有堤坝开放。

堤坝入口停着几辆越野,后车厢大开,其中一辆后备箱里放着一台音响,正低低哼着夜半小乐曲。而车旁,组了七八个人,在石地上燃了篝火,架了烤架,正在烧烤。

火光把堤坝映得如同白昼。

温景然没做停留,他驱车,驶过凹凸不平的泥路,进入堤坝后,水泥地面平坦,已能听到呼啸的海风和正在涨潮的海浪声。

长长的堤坝像是没有尽头,车一路向前,没有灯光的黑暗道路里,前方永远像是下一刻就遇绝路。

但随着车的前进,笔直的车灯下,依旧是平坦却不算太宽阔的水泥路面。

一路直到第二个堤坝,温景然停下车。

海面一片漆黑,只远远看得到还在施工的跨海大桥的灯河,缠绵着,蜿蜒着,连成一道光线。

温景然先下车,去后座拎了薄毯。

应如约跟着他下车,站在堤坝前,入耳就是一潮一潮翻涌逼近的海浪。冬夜的海边,寒冷瑟凉,海风如同割面。

她挽起长发,扎在脑后。

今晚月色的确很好,月亮刚从海面彼端的山头上升起,澄黄的一片,月光就洒在海面上,把那一湾海面映照得如同江南春水,波光粼粼。

温景然替她披上薄毯,把她抱上堤坝坐着,随即,他一手撑在她身侧的水泥地上,翻越上来,就坐在她的身旁。

海水已经涨了不少,月光下,能看见近岸处的礁石被海浪拍打冲刷,露出那一片沿海的白礁石,在夜色下,像孤独的岛屿。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看过星空,看过大海了,生活节奏里永远是医院和家里,再装不下别的。

记不起有多久没有逛街买衣服,也记不起有多久没有为了一部很想看的电视剧熬夜至天明,唯一能记得的,是无数个夜晚值夜结束后的疲惫和孤独。

远处是月光,大海,她在满海面呼啸的海风声中,拨开拂至鼻尖的发丝,低笑着说:“从很早以前,我就一直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

结果遇见你。

“我都做好准备了,从A市回来,会开始承受爷爷和华姨催婚的压力。我甚至想好了对策,结果一个也没用上……”

温景然低头看她:“你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遗憾。”

他微带了笑意,眼角眉梢都格外的放松,显然是心情很好。

应如约从堤坝上跪坐起,她忽然一动,吓得温景然眉心一跳,赶紧伸手扶住她:“别乱动,下面就是海面了。”

应如约偎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鼻尖抵着他的颈侧,低声嘟囔:“温先生。”

她本是想学着最近流行的那种称呼方式称呼他,话一出口,却发现这类其实适用在陌生人初次见面的称呼其实也能缱绻又温柔。

她今晚不对劲……

很不对劲。

任何一件事从心底经过,好像都会变得格外柔软。

她的呼吸平缓又温热,一下下吹拂在他的颈边,微微发痒。

温景然被她的呼吸撩得心不在焉,他低头,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廓,问:“那句话再说给我听一遍。”

应如约“嗯?”了声,疑惑地抬起头看他:“哪句?”

“那晚……”他渐渐低了声音:“我好喜欢他。”

生怕她回忆不起来,他故意咬字:“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我回来销假啦~

*

我原本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结果遇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