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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韧静静听着。

何瑞华看那块画板:“木代当时,是一种自救。”

“以她那时的年纪、面对的压力,如果继续下去,很可能不是死就是全盘崩溃,所以我认为,她在自我的认知里,形成了一种攻守策略。”

“主人格,带着这种压力,或者称之为罪孽的感觉,隐藏,也可以说是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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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罗韧沉默,以木代的日常表现,确实看不出她是受过强大心理创伤的人,她单纯可爱到近乎简单。

罗韧忽然想到木代被泼水煮鱼那一次,当时泼她的女人,很可能是沈雯的家人。

他沉吟:“但是木代,并没有忘记八年前那件事。”

何瑞华说:“我个人倾向于觉得,这是一种策略。如果她完全忘记,反而出问题,因为那就属于明显的精神异常了。”

他谨慎的选择措辞:“她记得,但这种罪孽的影响不深刻,如果说以前是深入骨髓,现在可能只影响皮层,也就是说,只有当事情被提起、或者临到眼前,才会对她引起心理波动。她自己为自己创造了八年多的宽松空间,这也是一种逃避。”

罗韧无法反驳,木代被泼那一次,确实当时的表现很异常,但也必须承认,后来她恢复的很快。

类似反弹。

何瑞华继续:“然后,主人格把两个次人格,推到幕前。接下来,类似自由选择……”

他用笔尖点了一下写有“木代”的那个圆圈:“这一个胜出。”

罗韧问了句:“为什么,感觉上,2号更精明强干一点。”

何瑞华点头:“不错,但是还要加上几个形容词,自私、利己。”

“从录像带视频里可以看出,2号是完全自我的,一切从自我角度出发,不顾及责任、道义,人毕竟是社会性的,这样的性格在普罗大众里,很不受欢迎。”

罗韧想起在五珠村那次,和老蚌斗的凶险时,木代忽然不见了,他后来循着哨声,在很远的海域发现她。

何瑞华的描述没错,2号的唯一目标是带木代脱离危险,至于当时还处在险境中的罗韧或者曹严华,她从未想过要去帮忙。

她确实数次去救木代,但她只救木代,她为自己开脱,言之凿凿,理直气壮,说的好像全无责任。

何瑞华说:“但是木代就不同了,你有没有发现,她有一个特点?”

罗韧回答:“她有很多特点。”

何瑞华笑了一下:“罗先生,你仔细回忆和她的相识相处,你觉得,她前后有什么不同吗?”

罗韧想了一下。

是有不同,最初见到时,木代还算是犀利和不驯的,和他有冲突,但是渐渐的,她就是他的姑娘了。

何瑞华提醒他:“你是不是觉得,越来越喜欢她?”

这不是屁话吗,相处的渐入佳境,感情自然是越来越深,如果对看两生厌,还谈什么继续相处?

何瑞华像是看穿了他的心理:“我的意思是,她在根据你的喜好,去塑形她自己,木代被主人格推到幕前,又轻易胜出2号,不是偶然的。她有本事,让她希望喜欢自己的人,都喜欢自己。”

她有本事,让她希望喜欢自己的人,都喜欢自己。

好绕口的话,罗韧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眉宇间开始蕴上怒色,但是说话时,倒是笑着的。

“你什么意思?”

何瑞华平静的说:“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对爱人来说,很难接受。”

“你是不是觉得她很乖巧可爱,越跟你相处,就越对你的胃口,你喜欢什么样的,她就是什么样的?”

“她是不是几乎不惹你生气,偶尔发点小脾气,你哄一哄她就开心,不吃你的醋,不犯你的忌讳,一切都好像是按照你喜欢的模子打造出来的?”

罗韧愤怒,又觉得荒唐。

霍子红适时开口,语气柔和:“罗韧,我们现在讨论木代的病情,你不要代入个人感情。何医生说的这些,木代小时候其实已经有一些端倪了。有一个词,或许听起来刺耳,但可以形容这种情形。”

她顿了一下,说:“讨好,刻意的讨好。”

何瑞华咳嗽了一下:“有一种爬虫,叫避役,俗称变色龙,可以根据周边环境的不同去改变自身颜色。这一点和木代的情况有类似之处,她和不同的人相处,表现出来的性格其实是不大一样的,而且因为是次人格,所以波动也频繁。”

罗韧忽然把怒色收了回去,说:“说,你们继续说,说完了,我再发表意见。”

他脸色并不好,往沙发背上一靠,沉默以对。

何瑞华尴尬地和霍子红对视了一眼:“基本上,她之前为什么会出现异样,我们有这样的……推测和讨论。”

罗韧面无表情:“何医生,我想问你,都说医者父母心,你怀着一颗什么心呢?”

何瑞华不明白为什么有此一问,莫名其妙。

罗韧说:“我认同你自救的说法,她在那种环境下,孤立无援,没有人帮助,自己想救自己,把那段往事淡化或者隐藏,并不奇怪。”

“但是……”

他笑起来:“有一个故事,你听过没有?”

他自顾自讲下去。

“有一个精神病人,他的症状很奇怪,每天就打着一把伞,蹲在房间的角落里,不吃也不喝,也不讲话,换过很多心理医生,大家束手无策,都觉得他没救了。”

“有一天,来了一个新的心理医生。他没有问很多,也默默打了一把伞,陪着那个病人蹲在墙角,不吃不喝,也不讲话。”

“过了几天,那个精神病人终于说话了,偷偷问那个心理医生说,你好啊,你也是一只蘑菇吗?”

何瑞华是专攻心理科的医生,当然听过这个故事,但是,他还是不明白罗韧的用意。

罗韧说:“你凭着一段影像、自己的理解,做出一番你觉得合理的,并且可能已经被霍子红认同了的推论。”

“你有去了解过木代吗,有打着伞陪她一起待过吗?她可能也只是一只与人无害的蘑菇,但是你把她妖魔成变色龙。”

又转头看霍子红:“你也认同了这种说法,在你的想法里,木代和所有人的相处都变成了刻意讨好,和你的相处是,和我的相处也是。”

“你身上命案未清的那段时间,你知道木代有多为你焦心吗?你们相处这么久,你觉得没有一点真情实意的成分在吗,只是讨好?你是什么东西,我们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让她去讨好?”

罗韧有点控制不住,霍一下长身站起:“我大概也是精神分裂了,才有空在这听你们乱喷。我现在要见木代,哪位能给指一下路。”

没有人动。

良久,霍子红疲惫地抬头看罗韧,轻声说了句。

“罗韧啊,木代恢复了。”

恢复?什么叫恢复?

罗韧眉头越拧越紧,转头看何瑞华。

何瑞华吃了刚刚一通抢白,脸色有点红一阵白一阵的,见罗韧看他,有些手足无措,过了良久,才伸出手去,指向白板。

那个主人格,那个写了个“隐”字的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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