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书屋mfshuwu.com

木代笑笑,耸耸肩,说:“可惜我钱给你。”

“你应该给我钱。”

这理所应当的口气,木代的脸色冷下来:“凭什么?”

“就凭你不是我生的。”

她往床里缩了缩,说的不紧不慢:“我从桥上捡你回来的,你知道南田的那座桥吧,早些时候,河上还没修新桥,还是木桥,有一天晚上,我从那经过,听到桥下有小孩哭。”

“就是你,小猫点点大,哭的脸都红了,身上包着一条旧毛巾,我就把你捡回来了。”

木代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你那么好心?你自己都养不活。”

项思兰笑起来:“因为那阵子,公安对卖*淫*嫖*娼查的紧,外来的单身女人是重点怀疑对象,我就觉得,有个孩子在身边打掩护,会好一点。”

又说:“难道我会花钱去买奶粉来喂你?你不要以为养你费劲,开水泡点米饭,青菜叶子汤,你咂吧咂吧也就喝下去了,好养的很。”

“后来不想要你,但是送不出去,你又不是男孩。只好带在身边,有一天没一天的凑合。”

说完了,看着木代,问她:“是不是该给我钱?我捡了你,养了你,还送走了你。要点补偿,也是应该的。”

似乎是合理,要点补偿,也是应该的。

木代站在当地,还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消化这个忽如其来的消息,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罗韧的轻笑声。

他说:“讹诈啊?”

说着进来,看一眼项思兰,目光里多些许深意。

又转头看木代,说:“你去车上等我。”

木代说:“不是,罗韧,这件事情……”

她不知道罗韧听到了多少,急急想向他解释明白。

罗韧打断她:“去车上等我,我待会就来。”

***

觑着木代离开,罗韧长吁一口气,在项思兰对面坐下来,过了会,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项思兰脸上露出笑意,这厚度如她所愿,至少可以保证她很久的衣食无忧了。

伸手来接,罗韧忽然把手一缩,她接了个空。

项思兰有点愕然,过了会,她明白过来,说:“我说话算话的。”

“你最好说话算话,你知道我这钱是拿来买什么的。”

项思兰说:“知道。买我不再反口,也不再在她面前出现。”

罗韧把信封扔在床上:“买你这辈子都不能是她母亲。”

项思兰捡起信封,打开封口看了看,又妥当包好,先塞到枕头底下,想了想,又拿出来。

还是握在手里踏实些。

她抬头看向门外,那里,罗韧的车和车旁的人,都成了小小的影子。

项思兰说:“她真的长的很好,收养她的人对她一定不错。”

罗韧起身,身体阻断她的目光。

“收了钱,就别想着两者兼得了。”

项思兰没有动,一直到罗韧转身,走出门,离开,她都一直没动。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场景。

囡囡坐在孤儿院的门口,抱着桃子,抹着眼泪。

孤儿院的阿姨出来,想牵她进去,她固执的就是不动,说:“我要等我妈妈。”

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叫过她妈妈了。

***

木代倚着车子等罗韧,脚尖在地上写字,自己都不知道写的什么。

罗韧大踏步过来,迎着她质询的目光,说:“上车。”

他绕到驾驶座边开门,上车之后,才发现木代没上来,还站在当地,心事重重看远处项思兰的屋子,又转头看他。

问:“那她呢?”

罗韧说:“这个地方,咱们以后都不用来了。”

“可是她刚刚跟我说,要钱……”

罗韧打断她,一字一顿:“我已经解决了,她很满意,我也不吃亏。”

是吗?木代看他。

罗韧的脸色很笃定。

满意就好,从此各奔前路,各自欢喜。

木代半信半疑似的上了车。

低头系安全带时,卡口总是对不准,罗韧侧身过来帮她紧扣。

下巴蹭到他的头发,有点痒。

木代偏开头,低头看了他好一会。

“罗韧?”

“嗯?”

“她说,我其实不是她生的,是她捡的。”

罗韧动作稍稍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他抬头看木代:“那你呢,你怎么想?”

木代叹气:“罗小刀,你这个人真是,从来也不大吃一惊。”

罗韧逗她:“大吃一惊是什么样子的,学来我看看?”

木代笑起来,轻声说:“但是很奇怪,我心里居然很高兴。”

她抬头看他:“我为什么会高兴呢?难道我嫌弃她的身份?我是不是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罗韧说:“是因为,有些伤害,如果不是来自最亲近的人,我们会觉得更容易接受和原谅。”

木代沉默不语。

也许是这样吧,当听到项思兰说出,她只是被捡来的之后,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如释重负。

“谢谢你啊,罗韧。”

罗韧说:“不是说好了要互相麻烦,别这么见外吗?”

木代笑,她真是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罗韧心中一动,顿了顿,他低下头,轻轻吻她的唇。

木代的睫毛颤了颤,低声说:“车窗还没关呢……”

远处的夕阳只剩了一点点边角,有一只麻雀,衬着淡蓝色镶金的天幕,嗖的一下飞过来。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世界忽然间天翻地覆了,吻一样温柔。

中途,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无意识似的,忽然睁了一下眼睛。

居然看到那只麻雀,惊奇地站在车窗沿上,小小的脚爪扒住了玻璃沿,激动地尾巴上的羽毛一抽一抽,背上负一道斜阳的金线,亮的刺眼。

***

回程终于提上日程,订好了第二天一早出发,罗韧赶各人回房收拾行李,又嘱咐晚上早些休息。

一干人中,属曹严华心情最为荡漾,鸟一样第一个飞出去,又忽的折回来。

对着木代说:“妹妹小师父,恭喜你这一趟,虚惊一场。”

一万三说:“哪有这么说话的,狗屁不通。”

曹严华说:“你懂什么。”

他卖弄:“我听过一种说法,这世上最叫人失望的欢喜,是空欢喜,而最叫人欢迎的惊吓,是一场虚惊。”

是啊,这一趟,可不是一场虚惊?

以为患病,以为杀人,以为举足无路,原来都只是一场虚惊。

以后祝福别人,要说:愿你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躲不过的惊吓都只是一场虚惊,收到的欢喜从无空欢喜。

木代眼眶一热,忽然从沙发上站起,伸出手臂搂住曹严华,凑到他耳边,说:“谢谢你啊,曹胖胖。”

曹严华呆若木鸡,这一刻像极了木偶,身不动心不动哪都不动,连昨天那只水影里的狗,都比他来的眼神灵动。

一万三纳闷地抬头看他:“曹胖胖,你这辈子,第一次被女人抱吧?”

真是造谣!莫大的侮辱!

曹严华大怒:“胡扯!我妈也抱过我!”

***

这一晚都睡的早,炎红砂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像是卸下了一块石头,说,木代,这趟终于结束了啊。

木代伸手揿了灯,在黑暗中慢慢闭上眼睛,说:“是呢。”

炎红砂低声呢喃着,她总有操心不完的事:罗韧说那个项思兰身体恢复不了了,你说她后面怎么过日子呢;警察还会找你吗,如果找你的话,你就配合他们吧,反正凶简现在在我们手上,那些去过腾马雕台的人应该不会再被凶简影响了……

说着说着,她就睡着了。

木代低声唤她:“红砂?”

回应她的是炎红砂轻柔的呼吸。

静待了一会之后,木代起身。

穿上衣服,动作很轻的出门下楼,前台的值班服务员又在睡觉,木代推开宾馆大门,穿过寂静的宾馆前院。

上了街道,一路直走,遇到岔路口拐弯,然后,来到一条即便在半夜也很热闹的小街。

进了个网吧的门面,楼梯一路往下,网吧在地下,乌烟瘴气,泡面的香气混着烟味袅袅。

木代要了个最角落的位置。

店主给她递卡的时候,问:“要喝点什么吗?”

木代抬头看,他身后是一排饮料的柜子,每日c、可乐、绿茶,应有尽有。

“有酒吗?”

店主愣了一下,很快回答:“没白的,但有啤的。”

“两罐。”

她把一罐挟在腋下,边走边打开一罐,易拉罐碳酸气冲开的声音惊动了边上一个正打游戏的男生,他抬头,血丝密布的眼睛一片茫然,又马上低下头,投入到组队枪战里去了。

木代一路走到最里,拖了椅子坐下,打开电脑,登陆聊天软件,开启摄像头,又带上耳机。

看了眼时间,好像还得等一会,她不着急,慢慢啜一口啤酒,又一口。

嘀嘀的提示音,要等的人上线了。

木代仰头喝完啤酒罐里最后一点酒,用力一捏,罐身就瘪了,几个手指印,清晰可辨。

她把空罐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坐直身子,耳机上的麦慢慢移到唇边,说:“何医生,你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finally啊……我专门跑去找我的编辑,又去找管理员,finally啊,我终于能编辑了啊,哭的我山河崩裂大地动容简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