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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照片,孙周收拾好梯-子什物放进后备箱,阖上车盖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

似乎有什么声音,呜咽幽怨,像是女人在……啜泣。

孙周被自己的联想吓得周身汗毛倒竖,飞快地钻进车子。

聂九罗坐在后排,正仔细看刚才拍的照片。

孙周清了清嗓子:“聂小姐,你有没有听见什么……怪声啊?”

聂九罗奇怪:“什么怪声?”

果然,孙周也猜到了不能指望她:这些搞艺术的人都太投入了,一旦沉迷起来,敲锣打鼓都惊动不了。

他岔开话题:“不是,你是外地人,不知道……这一带,以前叫南巴老林,土匪杀人,阴气重……”

聂九罗说:“我知道,南巴老林么,以前是原始森林,从东汉开始就禁革山场,‘遍山皆是海,无木不成林’,清朝的时候涌入大量流民,白莲教变乱就是从这起的,再后来土匪盘踞,建国后才被肃清。”

孙周听直了眼:“这你都知道?”

聂九罗又低下头看照片:“大学的时候对区域历史感兴趣,辅修的。”

辅修,主业都这么精了,还辅修,难怪人家能赚大钱、是坐车的,而自己,只能大半夜给人开车。

孙周一边感叹,一边发动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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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带路不平,孙周爱惜车子,开得很慢,正准备绕弯时,右首边的秸秆地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当时,车光笼住了那一处,孙周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女人一张脸惨白,满脸血污,两颗眼珠子凸起,眼角瞪到几欲眦裂,看那架势,似乎是想冲出来求救,但有根粗壮的黑褐色手臂自后箍住她的脖子,刹那间就把她拖回了秸秆地里。

这一幕转瞬即逝,但视觉震撼却极强,以至于人都没了,孙周的视网膜上,仍停着那两颗暴突的眼珠子。

他周身的血直往脑子里涌,“啊”的一声,下意识踩了刹车。

车身猛顿,聂九罗猝不及防,险些撞上前头的椅背。

她稳住身子,抬头问孙周:“怎么了?”

怎么了?

孙周大口喘气,车左车右,前前后后,都是秸秆在轻摇,哗啦声里,偶有枯杆被吹折的脆裂声。

是幻觉吗?

他觉得那不是幻觉,此时、此刻,就在车外,有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

怎么办?孙周手心冒了一层津津的汗:路见不平吗,还是当什么都没看见?

见孙周不答,聂九罗更奇怪了:“车子出问题了?”

“不,不是,”孙周稳住心神,再次发动车子,“刚有什么东西,呲溜从前头窜过去了,给我吓了一跳。”

聂九罗不疑有他:“可能是兔子吧,或者老鼠,这种野地,又靠山,很多小动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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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终于驶上县道,孙周脑子里一团乱。

那个女人怎么样了?会死吗?如果死了,赖他吗?

他马上为自己辩解:这么做是对的,远离危险。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见义勇为,万一拖走那女人的是个杀人犯呢?他如果下车去救,搞不好也会挂在那,车上还有聂小姐,聂小姐也会被连累……

所以,这样是对的。

就这么一路恍惚着回到酒店。

石河县是个小地方,这个叫金光宾馆的准四星酒店,已经算最高档的了,聂九罗回房前,跟他定了明早九点,还去兴坝子乡。

还去,还要去。

孙周心事重重地睡下,一晚上辗转反侧,做了很多零碎的梦,这梦糅合了他听过的各类怪异传说,逼真到可怕——

夜深人静,聂九罗在清理破庙的妖女像,她是活人,那泥胎感了她的阳气,渐渐活转,挤眉弄眼,她却浑然不知;

他的车子,怎么都动不了,他下车查看,看到车胎上缠满玉米秸秆,他拼命去撕拽,那秸秆却有生命般一路疯长,缠绕他的身体,戳进他的七窍;

那个女人被拖进秸秆地,他装作没看见,车子急驶入县道,忽然间,咔嚓咔嚓的声音铺天盖地,沥青的县道上长出了成片的秸秆,秸秆林里,影影憧憧,飘着女人时而凄苦时而诡笑的脸。

……

早上九点,孙周顶着两黑眼圈,载着聂九罗,再次前往兴坝子乡。

这次走对了路,十点刚过,就已经到了破庙门口。

聂九罗照例的一入庙就八风不动,孙周在外头等她,刷微博,看抖音,晒太阳,还曾爬上车顶眺望远方:整个上午,只有一个开摩托车的从不远处经过,车声突突,开车的加坐车的,一共三壮汉,超载驾驶、跨坐叠乘,如一座移动的肉山。

中午时分,阳光炽烈,孙周嚼面包就脉动,嚼着嚼着,目光不觉黏在了远近那密密的秸秆上。

那个女人,被拖进秸秆地的女人,是被弃尸附近了,还是被带走处理了?

又或许,是自己脑补太多、想得太严重了:没有血腥罪案,可能是夫妻打架,她只是被打了一顿而已。

孙周收回目光,继续嚼面包,嚼着嚼着,目光忍不住,又移了过去。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看看,过去看看,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