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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小景想开口解释说,是他说错话了,大不了就再说句对不起。

哪知越无尘却攥起小景的手,整张面容都颤了起来,声线都有些抖:“小景,你都知道了?”

小景:“……”

又喊他小景!

不对,越无尘的神色不对!应该不是在喊他。

肯定又把他当成林景了。

哦,原来他误打误撞,居然还说对了!

看越无尘这副惊慌的表情,小景就知道了,自己方才居然说对了!

可问题是,沈清源为什么要把剑刺入林景的嘴里?

又为什么要割林景的舌头?

是林景说了什么错话吗?

还是林景嘴里说了什么污言秽语?

又或者是,林景犯了什么大错,居然要被沈清源用剑刺入嘴巴里,割下舌头?

小景整个人剧烈地哆嗦起来,一边往后退,一边摇头道:“疯子!你们都是疯子,疯子!”

他使劲挣扎,试图挣脱越无尘。

只觉得发生在林景身上的事情,实在太可怕,太惨烈了。

为什么,明明从沈清源的口中,甚至从他此前的表现来看。

那个叫作林景的道士,对他非常重要。

重要到沈清源对小景这个替身的的态度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重要到,堂堂道宗的首座弟子,居然会费尽心血,不顾伤重,熬夜为他在白色道袍上绣满附身符咒。

既然连对林景的一个小小的“替身”都那么好,偏偏就对林景本尊不好呢?

林景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为什么那么多人伤害了他,又对他念念不忘?

小景想不透,实在想不明白。

只觉得这其中的水实在太深太深了。

不是他一个普通的凡人少年能勘破的。

他也压根不想搅和进去,只是想过安稳的日子。

不需要太多,只要能自由自在的,哪怕每天吃糠咽菜都行。

可上苍似乎同小景开了个玩笑。

送了一双和林景那么相似的眼睛给他。

小景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当场戳瞎,可又舍不得这个世间的美景,舍不得朝阳和晚霞。

他还没有去过更多的地方,没看见更多的风景。

正好前去地道里勘察的官差们,陆续出来了。

一个个面色铁青,才一出来,就捂着嘴歪到一旁狂吐不止。

小景也顺利地抽回了手腕,对这些倒地呕吐的官差们,表示了一定的理解。

毕竟地道里的惨状,的确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但此前小景都善意地提醒过了,这些官差也都表示不害怕。

没想到……

那吐得昏天黑地,简直就是全军覆没。

越无尘侧身躲开,哪里肯看如此污秽的场面。

等众人吐得差不多了,其中一个官差手里拿着一根手指,面色惨白地道:“找到了,县令的一根食指,拿这根手指在供状上签字画押便成了。多谢道长此次出手相助,我等感激不尽,也让道长受了不少委屈,还有阿轩小兄弟,多亏了你们,在此赔礼了!”

说着便拱手拜了下去,再起身时,那官差又道:“我等需要将供状,还有发生在此地的命案,写成公文,让人快马加鞭传入上京。来回恐怕最少半月,如今天色,尸体放不住,我信得过道长,方才也同其余人商议了,道长可自行将桂芬的尸首带回去安葬。”

越无尘与小景来此的目的便是这个,听罢,自然点头答应了。

这些官差们受了越无尘的恩惠,为人也挺实在的。

知晓马匹不好运送尸首,便让人寻了一辆马车,由车夫载着桂芬的尸首回陈家村。

但如此,也得耗费大半日的时间。

桂芬的尸体实在经不住那么颠簸了。

索性便将桂芬的尸体抬出义庄,就地火葬,而后收敛起骨灰,封在一个小小的坛子里。

小景望着官差手里的坛子,再一次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林景。

可怜的林景,死了也无人给他收尸,尸骨无存,连个骨灰坛子都没有。

脸上不由就露出了哀伤的神色。

越无尘一直用眼尾的余光注视着小景,见他如此,下意识想开口询问他怎么了。

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越无尘没问。

心里又万分想知道小景又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看起来神色那么哀伤。

犹豫了片刻之后,越无尘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压低声儿道:“你怎么了?”

小景抬脸,又用此前一模一样的神情问:“你想知道啊?”

越无尘:“……”

本来很想知道的,可小景这么一问,越无尘又觉得自己不该知道。

但终究还是想探知小景的想法,不想错过小景的任何喜怒哀乐,越无尘迫切地想参与其中。

“本座……想知道的。”

小景点头,很坦诚地告诉他:“我刚才在想,人的生命好脆弱,死后要待在那么小的骨灰坛子里面,地底下好黑,还有好多虫子,没有人跟自己说话,一定很可怕。可是,就连一个小小的骨灰坛子,林景都不曾拥有过。”

他用了一种,很低很沉,又有点怜悯众生的语气,不急不缓地轻声道。

可是小景不知道的是,他嘴里的林景,实际上就是他自己。

他在怜悯林景的同时,怜悯的也是自己。

林景曾经连一个小小的骨灰坛子都得不到,小景自己又何尝得到过呢?

越无尘听罢,便知道自己又不该多问的。

不问心便不会那么痛,问的越多,心窝就越痛。

小景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怒气冲天,明明是用很平缓的语气说出来的。

可越无尘还是觉得,小景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尖锐的刀子,一刀一刀捅着越无尘的心,生生割下他的肉,一遍又一遍地将他凌.迟。

等料理完衙门的事,天色也亮了。

小景两手接过官差手上,用红布包裹得很严实的骨灰坛子。

心里也终于松了口气。

大小是解决了心头一桩大事。

也是时候该回陈家村了。

二人离开衙门后,顺着来时的街道往回走。

街道两旁的摊子,早早就摆了起来,好多妇人一手挎着竹篮,一手牵着自己的孩子,在各个摊子前观望。

小孩子咬着手指,一时看看摊子上卖的草蚂蚱,一时又看看纸糊的小风筝,很快又被漂亮的风车吸引。

而小景却被孩子们吸引了,下意识望着身后一群小孩子,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就没留意脚下的路,甚至都不知道越无尘什么时候停下了。

小景一头就撞了过去,捂着额头问:“怎么了?为什么停下?”

“是不是应该买点东西回去?”

越无尘低头,看着小景捂住的额头道,“家里米不多了,二虎子还在长身体,得吃些肉,还有两位老人的衣服都旧了,是不是应该买些好看的布料回去?二虎之前还说,想要一个新的小风筝,是不是应该给他带一个回去?”

小景听罢,觉得是应该买点东西回去的。

可问题是,他没有银钱啊。

比两袖清风的县令,还要两袖清风。

不由有些难为情地抿了下嘴唇。

越无尘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便轻声道:“二虎全家对本座极其照顾,给他们买些东西,也是应该的。”

他没说“我们”,就是怕小景又会抓他话里的字眼,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说什么,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不是一路人之类云云。

果然,小景听罢,没了任何话讲,甚至难得赞同了越无尘的说法,还点头道:“好,那你买,我帮你抱着,你出钱,我出力。”

越无尘看了一眼小景瘦弱的身子骨,暗暗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小景重伤才好,又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少年。

若是把小景累出个好歹来,回头懊悔心疼的,又是越无尘自己。

二人商议之后,便先去了布店买布料子。

越无尘不知道二虎爹娘喜欢什么样式的,恰好小景也不知道。

便由得掌柜帮忙挑了几匹。

之后又去买了十口袋米。

看着地上一堆大米,小景感觉压力很大,还抬手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虽然很开心越无尘给二虎家买了这么多袋米,但又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大放厥词说,越无尘出钱,他出力……

一袋米还好,可整整十袋啊,堆起来比小景还高!

不知道越无尘是不是故意整他的。

小景有些哀怨地抬眸瞥了一眼越无尘。

好在掌柜解围道:“本店的规矩,凡能一次买十袋以上大米,就由本店的伙计,驾着牛车送到您的家里。”

如此,小景暗暗大松口气,等把地址留下之后。

越无尘又带着小景去猪肉摊子上买了好些肉。

又让猪肉贩子,把猪肉送到之前的米行里,让伙计连米带肉,还有先前买的几匹布,一起送到陈家村。

可如此一来,小景该出的“力”,那是半点没出。

越无尘为了不让小景愧疚,便领着他去给二虎子买玩具。

买了一个小风筝,一个陀螺,一个风车。还有一对草蚂蚱,以及一个蝈蝈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