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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震动一下。

他忽然明白什么。

“你听得见我说话?”他低声问。

手机又震动一下,与此同时孟桐答:“我又不聋。”

“没跟你说,”谭既来指了指手机,把手机收声筒贴在唇边,“你让我跟着指针的方向走,对吗?”

手掌心传来轻微的酥麻。

谭既来当即推开隔间的门,带着孟桐离开公共卫生间。

一路上他跟着转动的指针,穿过人来人往的抵达大厅,又回到海关附近。

他跟手机达成无言地默契,震动一下是肯定,两下是否定,持续震动是有危险。

两人被操纵着往角落走,到达某一位置后,指南针疯狂转圈,不再提供方向。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身旁前后凑上来两个老年人。

他们个子都很高,佝偻着腰,步伐很慢。

谭既来错愕片刻,在眼神交换中,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是黄嘉河带着22107。

他低下头,指南针还在转圈。

于是他装作打电话,把手机贴在耳边:“让我们慢点走,跟着他们,对吗?”

手机震了一下。

十分钟后,四人躲在摄像头的死角。

黄嘉河打开一间很不起眼的房门。

那是个机房,房间不大,里面有电脑,有监控,还有很多谭既来不认识的设备和仪器。

其中一个屏幕蓝屏,当年左伊在鬼森林用这个入侵孟桐的网络。

进门的时候谭既来有所期待,但是进去之后,无声无息地消散。

“到底怎么回事?”

他转身,看着跟进来的黄嘉河撕掉脸上的白胡子,不由分说粘到了自己脸上。

黄嘉河一边指挥着便衣警察给他们化妆,一边飞速解释:“你俩现在的处境不太妙,有人不希望你们继续研究超自然相关,所以把你们骗到芬兰……你们拿着这两本护照回国,在等到我通知之前,不要再进行任何活动,尽量低调行事。”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这是老大的原话,但要我说,你俩干脆换份工作吧。”

“最好换工作?”孟桐开始毛,“我们他妈不是又被什么黑公司黑组织盯上了吧?”

黄嘉河:“自信一点,用陈述句。”

谭既来皱眉,敏锐地捕捉到这次情况可能更加糟糕:“Bug在的时候,最紧急的情况下,你也只是让我们远离鬼森林,没提过换工作……怎么这个黑公司比Bug还恐怖?”

黄嘉河一脸吃屎:“因为不是黑公司的问题……”

化妆的警察动作非常快,几分钟时间给他们弄了个粗糙的老年妆,又给他俩一人扣了一顶帽子。

黄嘉河带他们走内部楼梯,直升二楼,塞给他们两本护照:“回国的飞机马上要登机,这次没有时间详细跟你解释,过段时间我回去,我找机会联系你。”

分开前,谭既来亮了一下手机屏幕:“这个,是他吗?”

黄嘉河张嘴想说“保密”,谭既来忽然伸手一指,跟孟桐说:“那个警察取来了你的行李,去拿。”

他支走孟桐,确定周围无人,又对上黄嘉河的眼睛:“告诉我,是他吗?”

黄嘉河缓缓点头,嘴里说着:“保密!”

谭既来在飞机上休息的也不好。

折腾这一趟,再加上之前连轴转的几圈,将近五六十个小时没怎么合眼。

他到家就感冒了,休养半周回校工作,又骤然得知他第一批学生在开学前夕被强制换专业。

招生部门的负责人说不清楚为什么,谭既来找到分管副校长,依然没得到清晰的答案。

换句话说,所有人都在按照命令行事,但具体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

谭既来眯了眯眼睛,想起从北欧回来前,黄嘉河说过,有人不希望他们继续研究。

谁不希望他们研究?

他通过老田在部委工作的老爹,几经周折,终于搞懂发生了什么。

他的一切工作,以威胁公共安全为由,被警方禁止。

谭既来傻眼了,难道是黄嘉河他们不同意他研究这个?

没道理啊,他们一直很支持。

他的工作被最大限度叫停,孟桐比他更惨,直接明令禁止继续研究僵尸蛊虫等不明生物体。

孟桐气得在办公室破口大骂:“我·操了!就差临门一脚,老子就全搞明白了,警方他妈是不是傻·逼啊!”

谭既来“哦”一声。

孟桐:“你哦什么?”

谭既来:“弄不好是就因为这个。”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谭既来感觉到这次的事情与之前很不一样。

之前的危险更多是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这次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神恐惧。

不知道是不是神学系呆的久了,他时常站在办公室的窗边,在余晖中思考世界的本来面目。

二十二岁之前,他从来不会思考这个问题,世界简单的就是肉眼所见,触手可及。

后来他见识了超自然、跨物质,认为宇宙服从科学,代表真理永恒。

他狂妄地以为掌握了自然的本质,解密了宇宙终极。

可现在,明明他手边堆满了超自然现象的研究文件,前所未有地接近科学和真相,却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弄控制。

那只无形的手,才是真正的超自然现象。

他耐心安静地等黄嘉河来找他。

一等就是四个多月。

又是除夕那天下午,他被姜淑云打发去超市买把小米椒。

走到院门口时,眼睛忽然被强光扫过两回,刺得微痛。

光线来自马路对面。

谭既来低头结账,拿着小米椒去了警局,很顺利地找到带着口罩帽子的黄嘉河。

“过年好啊。”

黄嘉河手边一大堆年货,笑得喜气洋洋。

谭既来想说“好个屁”,又觉得大过年的,不想说不吉利的话,生忍了。

他把透明塑料袋装着的半袋小米椒,送给黄嘉河做回礼。

黄嘉河哭笑不得拎着袋子,请谭既坐下,然后迅速切换成工作状态,问:“这个学期工作怎么样?”

“草!”谭既来挑眉,“怎么样你不知道吗?不是你们停了我的工作吗?”

黄嘉河笑得有种被人揭穿地微妙尴尬,笑嘻嘻:“抱歉哈……但这事儿严格来说是你们的家事,毕竟我只是执行人,决定可不是我拿的。”

谭既来坐在沙发里,叹了口气:“到底怎么回事,可以告诉我了吗?”

黄嘉河清了清嗓子:“23年二月份,我们不告而别,你还记得吧?”

“别说废话,”谭既来没多余的表情,“你觉得我忘得了吗?”

黄嘉河干笑一声:“这事儿的开端,得从我还在警校上学、老大刚工作那会儿说起。当时我们接触到一个运毒贩毒案,说实在的,挺简单的,犯罪分子其实是毒品受害者,作案很业余,所以我俩没费力气很快侦破。然而……”

他顿了一下,双手摊开,“我们在所获的的赃品里,发现了一种新型毒品,其中所含的某种成分,从未见过。”

谭既来“嗯”一声:“然后呢?”

“这种成分极其特殊,在合成时微量添加,成瘾的效率会激增,恐怖到沾在皮肤上一丁点儿,没洗手吃个苹果,你就上瘾了……”

“卧槽!”谭既来惊了,“这么邪乎?”

“对,最可怕的是,一般实验室根本化验不出来,如果不是老大这么变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我们可能也不知道。”

“后来他又花了些心力研究,发现了更诡异的事。”

“那就是——人类几乎不可能在现有条件下合成这种成分。这东西凭空出现,像个谜团。”

谭既来:“确定吗?”

黄嘉河:“别小瞧老大的科研水平,他不专做这个,但是他说不行,肯定不可能。”

“我不是怀疑,”谭既来摆手,又觉得没必要展开解释,拉回主线,“继续。”

“这案子境内的部分非常顺利地告破,问题在于境外部分,也就是这东西从哪里弄进国内的,一直没线索。”

“你可能不太了解,全世界毒瘤有几大源头,拉美、非洲、和东南亚。”

“我们想调查这种成分,工作之一是要锁定来源。”

“可惜我们当时吧,权限和职级都低,小菜鸟,人微言轻。”

“明明是我们发现的案子,却只能上报,由理事会总部综合考虑,再下派给所谓合适的警察负责。”

“成熟的警察手里案子多如牛毛,自己的案子都忙不过来,谁管我们这么小个毒源案。”

“而且这个案子只是追查个来源的问题,负责的警察听到让他查这事儿,觉得大材小用,哐当丢给我们一打重大刑事案件的卷宗,明摆是嫌弃我们案子小。”

“老大的报告他也没当真,主观认定是老大搞错了。”

“最关键的是,除了老大没人报告过这事。理事会案子太多,三个月,这案子就压箱底,石沉大海。”

“直到那天看完球,在烧烤店门口,老大又闻到了那种成分的特殊刺激性气味。”

“他肯定不能放过这么重要的线索,因为抓到吸的就能抓到生产的,顺藤摸瓜查下去,总之肯定能给负责这案子的警察提供点线索。”

“谁想到其中一个,就是制备含有那种成分的毒品的工厂头儿。”

“这不就热闹了吗……”

谭既来手支着头,眼睛几乎合上:“就算是这样,为什么不告而别?你们连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吗?哪怕来不及见面,发个微信,打个电话都可以……”

黄嘉河两只手箍紧他的肩:“没有没有,他怎么会不想联系你?但是因为是紧急险情,他第一时间肯定是联系谭斌请求支援。等他腾出时间,准备打给你时,毒贩附近的同伙太有对付警察的经验,妈的开了信号屏蔽器,所以老大短暂地联系不上你。”

“再后来,在LAPD的人赶来之前,附近的毒贩想把我们解决掉,一下子冲出来三十多个人。在打斗中,他手机不慎被抢走了。”

“怎么说呢,普通人可能不太了解,所有警种当中,缉毒警是危险系数最高的。那些犯罪分子真的非常恐怖变态,有时候搞不死警察,就会往死里报复他们的家人。”

“幸好我们很快得到LAPD的帮助,他赶紧远程把手机格式化了。”

“那会儿别说联系你或者去见你,想到那群疯子可能在他格式化之前破译手机密码,有任何可能知道你的存在,老大就心慌的不行。”

“我们对着附近有还有多少同伙完全没把握,有没有眼睛盯着也拿不准,这种情况下他真的不敢贸然去找你。”

“并且我们要搜工厂抓人,要对接LAPD,要跟国内的领导解释,还要跟理事会总部的人沟通,那段时间真的是,谁打电话来,我们都他妈得从头解释一遍,只来得及交代LAPD把你们送回酒店,先保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