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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个人在祁九看来,就是无措又局促。

祁九拿他没办法,他好像真的在教一直刚捡回家的流浪猫,一步一步地带他融入到自己的环境中来。

祁九没养过猫,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在晏时清的关系之间找到敏感的平衡点。

于是他从狠狠吸一口气,垫着脚有些莽撞地揉乱了晏时清的头发:

“你过来!”

晏时清懵懵懂懂地,被祁九拉去了落地窗台,又被半强硬地按着坐在地板上。

他看着祁九把厚重的窗帘拉开,城市中心的夜晚永远不会安静,窸窣声响随着夜风一起灌进来。

祁九掀开了窗帘便转身走了,没有一同坐下的意思。

晏时清头就像装了捕捉仪,只跟着祁九的动作转,看到祁九要走时心中一凛,在擦肩而过时立即拉住了他的手。

“干嘛?” 祁九半好笑半无奈地盯着他,“我去给你倒杯水。”

晏时清眼睛眨也不眨地望他:“我不喝。”

“我渴了,我想喝。”

晏时清还是没有动作,他的指节与祁九上下相触,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

祁九叹气:“那你和我一起。”

晏时清这一次的动作很快,他迅速站起来,手还是拽着祁九不放。

...... 黏人精。

祁九这么想着,却没打算挣脱,带着尾巴一样的晏时清去倒了两杯水,又进卧室把被子挪去了阳台。

阳台上铺了毛茸茸的毯子,祁九让晏时清坐在毯子的里侧,被子横放在两人之间,又在两杯温水里扔了两片自己种的薄荷叶。

他们住的楼层高,能俯瞰大半街景,祁九揉着眼睛朝楼下望去,轻声说:“我不管什么时候睡醒,总是能看到有人还在晃荡,所以觉得我们城市应该不会睡觉的。”

“我妈以前忙,经常和我做了晚饭哄完我睡完觉就又出门了。”

他找了好一会,终于在街角发现一个蹲着抽烟的人,于是带着得逞的表情指给晏时清看:“我半夜起来看到家里没人又不敢一个人睡觉,就喜欢跑在阳台上睡,幻想着下面有很多人陪我一起呢。”

“我自己觉得这样无所谓,我也不觉得我自己惨或者很寂寞,但是我妈早上看见我睡在这里,会又自责又心疼。”

“晏晏,你也是这样的。” 祁九说。

他的语调很慢,像一块融化的巧克力糖:“你也一样,可能自己觉得咬咬牙就过了的事情,我会觉得心疼。”

呼啦一声,风吹过晏时清额角。

“快点睡吧,明天还要一起上学呢。”

祁九其实说到最后几句,声音已经黏在一起了。

他实在太困,说不定今晚说得每一句话第二天都记得不真切,只想得起拽着晏时清躺在阳台的角落,软着哄他快睡。

但晏时清睡不着,祁九的话好像被滞后了,要过很久才能传进他的神经中枢。

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他的大脑因为祁九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而炸掉,处理信息的功能变得缓慢,只有急切猛烈的心跳,诚实地反映着他的情绪。

“不想活下去” 这个念头,其实晏时清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他在某一天晚上骤然升起的欲望,萌芽的瞬间便缠着他的血液,滴落在破厂房迂腐的土地里,默默生根发霉。

他记得自己以前不知道在哪里看过,“只要一直活下去就会有好事发生”。

晏时清根本不信,嗤之以鼻,觉得这只是自大的理想主义者说出来吹嘘自己价值观的谎言。

他后来遇见杨崇锦、进了少管局、遇见鸡冠红毛,都能闭上眼睛,踩过肮脏走过来。

支撑他下去的只是爆炸的报复欲望,以及偏激的抨击心理。

他想,到自己真的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会指着这行字告诉全世界,这是多妄大的一句宣言,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祁九。

与他以前遇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完全违背于自己的价值观,软弱却强大,甚至能让晏时清在再回忆那句话时会毛骨悚然,会情不自禁地符合:

原来一直活下去,真的是会有好事的。

初夏的夜晚带着湿润的热气,随着这样重到让人难以呼吸的心跳声,晏时清骤然觉得毛躁起来。

他在情感方面愚钝到了一定程度,甚至分不清此刻的心跳是源自欢喜还是俗套的吊桥效应。

比起之前在架子床上两人不得不贴紧而眠,在这样的阳台上彼此分得更开,但晏时清却意外地觉得踏实。

窗外的人造灯光落在祁九的颊边,睫毛的光影随呼吸轻微晃动,整个人安静又神圣。

晏时清就看着这样的祁九,企图在对方绵长的呼吸声中藏住自己厚重的心跳,捏着丁点侥幸的念头向前探出身。

他是侍奉神明的信徒,却抑制不住自己丑陋的欲望,缓慢地靠近祁九的唇心。

窗外汽车呼啸而过,窗边帘角高高扬起。

——晏时清偷亲祁九的事,连月亮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