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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浪默然。

容恬在意的却只是结果,点点头说,“这就是两位取得古籍的过程,本王知道了。先说说古籍上写了些什么吧。”

若言视线骤然犀利,脸上露出危险的微笑,“终于忍不住把你心里的怨言说出来了吗?”

事关凤鸣身上的毒,他肯听那么多废话,已经是看在凤鸣面子上,不料昭梦庵嘴巴张了张,又停下,低头想了片刻,最后才抬起头来,毅然道,“古籍上的内容非同小可,我们要用它和鸣王换一个条件。”

余浪目光转冷,低声道,“可是这件名叫人性的礼物,也常常让人在面对两难的抉择时,难以理智行事,从而做出懊悔终身的错误决定。尤其是有的事物,外表漂亮,内里带毒,如果还要冒着风险去摘取,更是不智之举。最安全的方法,莫过于早点毁了它,免得害人害己。”

“哦?”容恬发出一声冷笑,心中大怒。

“人性也是神灵赋予我们的礼物,而且是最有趣的礼物,就是因为人性,所以人才不像走兽一样无情,才会有喜怒哀乐。才会有我们的先辈明知费力不讨好,却毅然将一生耗尽在毒药的研究上,那叫性之所衷。所以有的人,才会明知困难无比,却仍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去取得心爱的事物。”

本王不找你们算账,你们就应该偷笑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敢拿本破书来勒索?

“人性?”

扫孔叶心一眼,却发现孔叶心手足无措,比在场任何人都惊慌,似乎事前并不知道昭梦庵会这样做。

“问题的答案,就是人性。”

容恬正准备给门外侍卫发令,将两人生擒下来严加拷问,偏偏凤鸣又充当了好奇宝宝,“咦”了一声,“副将大人想和我换什么条件?”

两人交谈以来,若言终于不再目视远方,缓缓把头转过来,一张棱角分明,充满慑人气势的脸,映入余浪眼帘。

昭梦庵也猜到容恬行动在即,赶紧说出要求,“我只想请求鸣王将城守大人收归麾下。”

“请大王示下。”

“什么?!”

“这个问题,并没有那么高深,余浪,你只是从来不肯去深思而已。你想知道本王的答案吗?”

“什什什……什么?!”

他似感叹似自嘲的一番话,让余浪微微一怔,低声道,“大王的问题,高深莫测,微臣无话可答。”

凤鸣和孔叶心同时惊叫起来。

“例如文兰,其色幽黑暗邪,其气却香艳无以伦比,本来相悖的东西,为什么竟要出现在同一样事物上,又例如安神石,如果没有文兰和沉玉的混毒,本来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偏偏神灵造出一种奇异的毒来,却又给予独一无二的解药。我们离国王族自古就爱钻研各种毒方,竭尽所能的制造更烈的毒药,可是当终于制出一种无药可解的剧毒后,却又会开始不惜一切地寻找解毒的方法。这不是徒费心思吗?这么多先人,总有几个聪明人,为什么他们看不透?放着荣华富贵,不好好享受,却要把心力放在这种不讨好的事上?已经贵为王族,要杀谁,不是一句吩咐就行了?何必定要毒药呢?”

堂堂一城之守向他国人投诚,这不是叛国罪吗?

“大王?”

“城守大人还在都城的时候,就曾因为反对双税制而得罪博湖和博耀两位殿下。前次为了佳阳百姓的生计,又违抗了两位殿下的严令,允许百姓将佳阳特有的贝绣贩卖给鸣王的属下们。”

“本王想到的,是天地的浩大无穷,人力的渺小,还有神灵缔造万物,而又能在须臾间翻覆万物的,诡秘莫测的手段。”

孔叶心结结巴巴道,“梦……梦……此此事……”

“请大王训示。”余浪恭然请教。

“城守大人,你就让我说完吧。”昭梦庵看他一眼,继续对凤鸣坦陈,“现在鸣王在佳阳中毒这件事,消息已经传达都城,两位殿下绝对会借此机会给城守大人扣上罪名。这样的大罪,纵使太子殿下怜惜城守大人的才华,也无法回护。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大王惩令下来前,由鸣王成为城守大人的新主。要惩罚城守大人的罪名,本来就来自鸣王,以鸣王和西雷王的声势,大王会不得不给两位一个面子。”

“目睹此景,你想到的,是早已不在人世,无法再有作为的王祖父。那,你知道本王想到的是什么吗?”

凤鸣眨眨眼睛,懂了大半,不过还是有些胡涂,转过头,低声问容恬,“难道他们那个什么贝绣卖给我们是犯法的吗?”

若言对他的辩解不置一词,从容自若地看着自己掌管下的城池。

容恬也是当大王的,对这些国家弊政比凤鸣了解得多,即使起初并不知情,听昭梦庵一说,也已经大概猜出原委,对凤鸣解释道,“这是王族牟取私利的一种手段。将某地特殊的出品全部据为己有,不允许制作这些货物的百姓向别人出售,自己却低价收来,再高价卖出。这样,他们可以赚到最多的钱,而做出这些精美物品的小百姓却贫困无依。”

“微臣不敢。”余浪不卑不亢,“微臣只是奉大王之命,说出此时此刻心中的真实想法而已,并没有丝毫指摘大王的意思。”

凤鸣惊讶地问,“难道博间的律法这么霸道吗?”

若言微微一笑,“你是在暗指本王比不上王祖父吗?”

容恬摇头,“这并不写在律法上,但却应该属于公开的秘密。地方官谁敢和王子殿下对抗呢?这个佳阳,看来应该是博间王两个儿子的聚财库之一。”

余浪思忖片刻,徐徐回答,“微臣想到的,是我们的王祖父奚锐。正是他,大胆改变前几代大王的观点,采用以军强达至国强的国策,毅然下令将国库所有金钱用于军备,甚至不惜牺牲王族的用度,以厚禄供养善战的将领,最终,才为离国建立了实力强大的军队,是他领军征讨十数年,让四方惊惧顺服,奠定离国在这片大地上高贵显赫的地位,从此以后,除了和离国相隔一个永殷,远在南方海边的西雷外,其他各国都对离国恭敬畏服。也正是他,驱数万民役重建辉煌的离国王宫,并特意修筑这座观景台。先人的英明勇烈,让余浪缅怀感佩。”

视线缓缓扫过,落在孔叶心身上。

“目睹此景,你想到了什么?”若言听见他的叹息,并没有转过头,目视着远处,淡淡发问。

看不出来,这人说话结结巴巴,倒有几分为民抗命的胆识。

此刻终于重临,即使心冷如铁的余浪,亦不禁生出感慨,微叹一声。

“事情就是这样,鸣王是否可以……”

余浪和其他王族一样,都出生在里同,对这故乡感情深厚无比,这些年为国四处奔波,即使偶尔秘密潜回,也是和大王秘议一番后匆匆上路,哪有登上小时候最爱的观景台,再重尝当日饱览都城风光的机会和时间?

“副将大人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城守大人的。”凤鸣一口答应下来。

在晨光下苏醒的都城,屋舍成片,街道纵横交错,两条护城河仿佛玉带一样,交缠围绕都城内外,遥远的距离下,走动的行人变得极小,纵使以余浪眼力之佳,也完全看不清其面目。

挺身而出,保护好人,是他西雷鸣王兼萧家少主的义务。

极目远眺。

何况这次保护的还是一个稀有的考古文字学家,嗯,不知道丞相知道了会不会表扬。

他虽然持才自傲,却一向严守君臣之礼,尽管奉了王命,仍不肯和若言并肩,站得稍比若言退了半步。

“可是,那副将大人您怎么办?”

余浪答应一声,站起来,走到若言高大雄壮的身躯旁。

“我?”

片刻后,才听见一把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免礼,到本王身边来。”

“是啊,城守大人投靠了我,不如你也一起来吧。”

“微尘余浪,拜见大王。”余浪伏身行礼。

昭梦庵含笑摇头,“多谢鸣王美意。但城守大人一去,佳阳必须还有官员维持。按照博间律法,城守弃城,副将代领其罪。如果城守和副将同时弃城,则全城大小官员一同领罪,而且,城中百姓徭役三年内都要加倍。”

沉默的背影不动如山。

凤鸣脸色一变,“那你岂不是要代替城守大人受罚。”

而此刻,在余浪到达之前,已有另一人站在平台上,静静站在一失足就会跌至台下的石台边缘,听着风声呼啸,衣摆飞扬。

“心甘情愿。”

站在这里,可以没有丝毫障碍地将都城里同尽收眼底,但这样的高度上,强风劲洌,伸手又找不到可以握紧稳住身体的东西,担子稍微差一点的人,只要站上片刻,便会因为脚下的景观而头晕目眩,心惊胆战。

“不不不……不不!不……”孔叶心急得拼命摆手。

这里是离国王宫中最高的建筑物景台的最上一层,和各国常见的观景台不同,最上层不但没有结实的石柱尖锐朝天的耸立,也没有给人安全感的护栏。

“城守大人,你不要急,着急更说不出话了。”昭梦庵道,“大人你和我不同。昭梦庵只是一名武夫,死不足惜。但大人却是博间的财富,大人心中的学识,对博间古雅的了解,是其他人无法替代的。无论如何,梦庵一定要保护大人。”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一边说,一边向孔叶心伸出手。

狂风扑面。

孔叶心早急得眼眸带了湿气,见昭梦庵伸手过来,不由也伸手出来相触。

余浪举步,缓缓踏过盘旋而上,多达数百级的石梯,登上最高的平台后,恭谨地止步。

不料昭梦庵却并非这样打算,长臂伸过来,仿佛要绕过搭上他肩膀一般,手腕却猛地一翻,在后脑上灵活地一击,力道恰到好处。

都城里同。

孔叶心立即不省人事,身子软倒在昭梦庵怀里。

离国。

昭梦庵怜爱地看他一眼,将他交给容恬的侍卫,“让他睡一会,我来向鸣王和西雷王说明古籍上的内容吧,城守大人收到古籍后,已经和我讲解了一遍,我一一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