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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被赶入陷阱的羔羊,面对一群铁爪利齿,早有准备的豺狼,莫玉符立即明白,此次赴宴的权贵必死无疑。

繁佳贵族们在献出数量惊人的珍宝后,总算保住自己的性命,却也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在坚实萧肃的自家院墙里,等待着上天赐予的命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二弟因为身体抱恙,没有出席这次宴会。

昔日车水马龙的景像已经不再,尊贵从容的优雅气氛被硬生生打散。

繁佳存留的有身分有名望的贵族们正一批批无精打采地朝官妓楼聚合,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死亡,只以为这是离国人又一次贪得无厌的勒索,只要贡献出珍宝和美人就好。

但是,和宁佳大道一样,自从繁佳沉沦,一切发生了改变。

只有莫玉符从察觉的伏兵杀气中猜到,离国人是要把他们都骗进官妓楼,再开始屠杀。

这里曾是权力和荣耀之地。

踏入宁佳大道,贵族休想离开,但是,侍从可以。

每一个古老的繁佳世家,在这里必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大宅,用以显示自己在繁佳的地位和身分。

离国人不会在乎一个侍从的离开,他们的目标应该只是繁佳的贵族。

近百年来,这里是繁佳贵族的聚居地,长长的大道两旁,是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府邸,这些府邸也许没有权贵们在郊外建起的庄园占地宽广,但所有人都知道,除了繁佳王宫外,都城的广佳大道才是繁佳政治权力的中心。

在猎物还没有全部走进陷阱前,离国人不会为了一个侍从轻举妄动,让繁佳贵族们起疑心。

广佳大道,是乐西另一个和宁佳大道齐名,令人心生向往的地方。

所以,莫玉符镇定地对自己的贴身侍从说了几句话,然后开始大声斥责他没有好好为自己穿衣,遗落了应该系在衣带上的玉佩。

敲门人一边用手掌拍打已有些年月的乌黑门板,声音因为焦急而显得尖锐,却又害怕什么似的刻意压抑着,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紧张。

他打发福伊回家取自己的玉佩。

「开门!快开门!」

「福伊,带着雪文逃。」莫玉符对福伊说:「告诉他,当日没有领兵抗击离军,战死在沙场上,是我莫玉符一生最大的耻辱。」

就在两个小百姓对繁佳「花钱买命」的贵族们又羡慕又嫉妒的感叹时,广佳大道上众多辉煌府邸的其中一座的侧门,正响起急促沉重的敲门声。

不,大公子。

「是啊,那些大官富人们就是比我们好。从前活得舒坦,现在照样自在。依旧住在广佳大道那些大房子里,有美人伺候,吃的山珍海味,不过就是换了一个大王而已。」

这不是你的耻辱。

「别说了,我们就是这条惨命。谁让我们没福气投一个好胎,当大官,当有钱人呢?不然,我也去给离国人送钱,送美人,好歹换个安生,不用这样天天提心吊胆地怕出门被当羊一样杀了。」

这不是你的错!

谈起无辜惨死的街坊,两人都叹气摇头。

大王被毒死了,繁佳王族已经毁了,连侥幸逃出繁佳的三公主,最后都被杀了,所有的繁佳人都失去了希望。

「这个还敢不带?前日巷尾脆竹家的男人,就是没带这东西,遇上盘查拿不出来,被离国人当成奸细当场杀了。」

篡位的龙天死了,离国大军杀入繁佳,是老爷拦住了穿上一身戎装,要飞马冲往战场的你。

「小心点,今天一早巷子前头就过了两队离兵。户籍证你带了吧?」

是老爷不许你带兵反抗。

「嗯。没办法,这些席子织好两三天了,再不送过去,收不到工钱。明天离国那些老爷们就要上门要税了,交不出来,一家子也是个死。」

是老爷说繁佳的军心已散,抵抗只是找死。

「老劳,出门去啊?」邻居在门口探头,小声打着招呼。

是老爷以丞相的身分夺取你的兵权,把你看守在府内。

在这里,离国士兵杀几个繁佳百姓简直就是不足一提的小事,虽然有地方法令,勒令士兵不得无故屠杀百姓,但没有哪个离国官员会认真执行。

是老爷以为,只要献上珍宝美人,讨好新主,就可以捡回性命,甚至重新获得高升的机会。

而他们,也沦为离国士兵刀口下随时待宰的牲口。

那些手握大权和财富的贵族们,谁不是这样以为呢?

他们的祖国,已经沦为离国的附庸。

只有你例外,大公子。

那些为了生计,迫不得已走出家门的繁佳百姓,每次出门都胆颤心惊,因为不知道这一次出门,会不会倒霉地撞上离国驻守在乐西的士兵。

只有你不甘心当离国的奴隶,过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只有你,暗中集合繁佳忠诚者的力量,筹划对付离国人。

做了亡国之奴,繁佳百姓再没有出门散步购物的兴致。

你明明做得那么小心,让狡猾的离国强盗也察觉不出分毫,为什么他们会忽然起了杀心,设计这一场要命的宴会?

街上行人几乎绝迹,即使有一两个行人,也是步履阑珊,彷佛失了魂魄。

为什么?!

即使春天已经到了,街道两边的铺子却依然有一大半门户紧闭,昔日酒客人头挤人头的景像已不复在,只剩半旧的酒帆迎着春风招展,抖落残冬最后一丝冷意。

是谁提醒了离国人?让他们猛然察觉到繁佳权贵潜伏的力量?

曾经热闹一时的宁佳大道,在亡国的乌云下,和所有繁佳人一起瑟瑟发抖,露出苍白萧条的一面。

谁?

到现在,繁佳实际上已经亡国,所有国土和臣民,全部落入离王若言的统治下。

是谁?!

自从繁佳王族遭遇不幸,满手血腥的龙天登上繁佳王位没多久,又被若言派人所杀。

肩膀不知是谁轻轻拍了一下,彷佛在催促着前进。

但这只是,曾经的景象罢了。

「你有没有带点火的东西?有光能走快点,大哥说二十天后会合,我们一定要按时到。」耳边传来的,是二公子略带喘气的虚弱声音。

当然,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是为了享受一下繁佳美人独有的风流——曾有天下第一美人媚姬驻留的官妓楼,就在宁佳大道的尽头,当年媚姬的艳名,甚至曾经引来刚刚崭露头角的双杰,离国若言,和西雷容恬。

他不知道,他大哥的贴身侍从,现在已满脸热泪。

所以一到风和日丽的日子,来这里游玩的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福伊尽量不让声音显出异样,低低地答道:「属下太匆忙,没来得及准备火把。让属下扶着二公子走吧。」

除此之外,更有供应佳酿佳肴的酒家。

他牵着少年的手,一步步摸索着往前走。

因为繁佳王族,尤其是繁佳三公主爱好演算,这街上还开着两间专门售卖演算工具的店铺。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这是极热闹的商铺街,中间宽敞的青石路,左右两旁一溜儿的各色铺店,商品琳琅满目,有五色布帛,有来自宴亭的珍玩宝石,甚至还会偶尔出现来自大海另一头单林特产的犀利兵器。

他的视野里,却总晃动着那个人的背影,身姿如松,在风中衣抉翻飞。

其中一条,就是宁佳大道。

「福伊,带着雪文逃。」

繁佳的都城——乐西,昔日有两条最繁华的大道。

「告诉他,」

繁佳。

「当日没有领兵抗击离军,战死在沙场上,是我莫玉符一生最大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