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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流的剑,也要落在一流的剑手手上,才能发挥作用。

他曾经那样接近凤鸣,他相信就算是容恬,也不曾有这样的机会——生生接近凤鸣的,真正的,灵魂。

只凭萧家杀手团选择的第一个目标,若言就可以推测到,策划这一连串暗杀计划的人,必是容恬无疑。

彼此灵魂的接触。

好毒的眼光。

看他笑。

好狠的手段。

和他玩从未听闻的游戏。

为其后的暗杀和逃亡做好了充分准备。

在他浑身冷得发颤,痛得无法言语的时候,抱紧他。

雷霆一击地杀死宁千山,相当于破开里同一道坚硬的城防。

若言不甘心。

第一个被杀的宁千山,恰恰是里同治安的总负责人,原本,宁千山就是那个暗杀事件发生后,最有能力,最有经验,也最善于处理这种全城搜捕工作的大臣。

很不甘心。

可恨的,是拿着剑柄的人。

为什么,他就这样忽然地,失去了他最美好的梦?

萧家杀手,只是工具罢了,充其量是一把锋利的剑。

原因在哪里?

容恬!

是在凤鸣身上?还是,在自己身上?

此刻,若言心里想到的,不是萧家那些杀手,而是另一个人。

世上一切事皆有因果,诡异的事发生,必有来历。

如果桂承放能够把萧家那些天底下一流的杀手手到擒来,那才真的出人意料呢。

如果要若言这强大自负的离国大王,在失去自己心爱的事物时,颓然放弃,把此当作命运无故安排的不幸,那他更宁愿相信自己所熟悉的另一个词——阴谋。

何况他所要面对的,是名扬天下的萧家杀手团。

他在无所不用其极的王族斗争中长大。

不错,桂承放对于处理暗杀案件,确实缺乏经验。

这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处都存在着阴谋,无时无刻不存在。

若言目光如剑,刺在桂承放颤栗匍匐的脊背上,虽然气他无用,却并未被怒火烧毁自己的理智。

如果一个人,忽然失去了什么,也就意味着,在看不见的暗处,往往有另一人得到了什么。

殿中空气凝成如冰冷的石头。

离王失去了珍贵的美梦。

其它大臣个个缩着脖子,也畏惧不敢言。

那么,是否有人,从中得到了什么呢?

桂承放吓得跪下,伏地不敢抬头,高声道:「大王明鉴,这些刺客早已被训练到根本不怕死,一旦失手被擒,立即自尽,一点也没有犹豫。微臣从前只负责训练兵士,从未经手这样的案件,毫无经验,才会没有提防……微臣有罪!求大王再给微臣一次机会!」

若言的视线,缓缓扫过这座属于自己的寝殿。

若言冷冷哼了一声。

他对这座寝殿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很熟悉,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找不到任何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桂承放脸色一青,低头回禀道:「那刺客原来牙齿里藏了毒药,押送回都城卫署的路上,被他……服毒自尽了。」

他收回了视线,忽然觉得一阵自愧。

若言瞥他一眼,「昨日那个刺客,审到什么线索没有?」

一个梦。

桂承放对掌星使恨得直磨牙,偷窥一眼坐在上首,高深莫测,无从揣摩的大王,心里猛然打一下哆嗦,为自己辩解道:「大王,微臣这两日,已经遵照宗庶长的指示,改变了城门和街巷巡逻的次数和时间。微臣已经做好布置,只要发现蛛丝马迹,立即出动人马,进行围捕。」

为了一个再也寻不回的梦,他堂堂离王,居然胡思乱想,疑神疑鬼。

这死老头,竟然还在大王面前说这种火上浇油的话。

鸣王啊,你的魔力,也未免太大了。

如果再抓不到刺客,也不知道大王会不会一怒之下,把他以办事不力的罪名流放。

无妨。

升官没几天,到处出命案,他已经受了大王几次严斥。

得不到的东西,只能激发本王更大的兴趣,如果梦中无法召唤你,本王就再努力一点,在现实中把你拥入怀中。

桂承放一肚子怨气。

杯中茶已冷。

容易吗?!

若言将茶杯放在案上,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

现在都城正尉、副尉一命呜呼,找不到人用,把老子提拔上来当这倒霉的都城正尉,老子容易吗?

低头凝视着空荡荡的床。

老子原本是北营校官,都城有刺客关老子什么事啊?

不久前,他还几度在梦中,这样坐于床边,眼眸深处倒映出的,是他最想拥有的那个人。

老子负个狗屁的责任啊?!

凤鸣,就躺在这床上,躺在他眼底。

老不死的!

瘦削俊美,透着痛苦的小脸,偶尔微微不安地转一下脖子。

心里狂骂。

左脸颊就贴在这一方,绣着金丝写意竹纹的枕上。

听见掌星使的责问,才升任都城正尉的桂承放抬起眼,瞥了这离国老臣一眼。

若言不甘地叹一声,把床上的枕头拿起来,放在膝上。

「桂大人,你怎么不说话?里同现在这个样子,你身为都城正尉,负有最大的责任,必须拿出办法来。」

抚摸着,那属于自己的,曾经被凤鸣睡过的枕头。

离王的寝殿里,几位被大王召来的离国大臣,正一脸着急地讨论现在着这令人恼火的局面。

指腹留恋摩挲,彷佛想从这金线所绣的纹理触感中,找回那人柔软独特的气息。

「抓到他们,一定把他们一个个吊起来,生剥他们的皮!」

为什么,你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眼看大臣们护卫加强,就改而挑选下级官吏下手,这些刺客真是太卑鄙了……」

你现在,又挨着谁的枕头,睡在谁的梦里呢?

第四天,一名二等税官莫名其妙地在自家宅邸里失踪,家人侍从护卫们遍寻不着,把府邸翻个底朝天,最后在他所豢养的猎狗笼里,找到了一只已被猎狗咬得面目全非的人手。

「大王,卓然将军派人从繁佳送来书信一封。」

没想到,珍贵的安静只维持了三天。

侍卫进来禀报,跪下双手呈上密信。

众人松了一口气,以为情况终于好转。

若言把膝上的枕头放回床上,已把眼中的眷恋不舍完全掩去,恢复冷静自持。

王令雷厉风行地执行后,大臣们的护卫等级得到极大提高,暗杀行动似乎被遏制了。

伸手过去。

同时命令,在抓到所有刺客之前,大臣们必须待在各自府邸,不得擅自行动,如果因为公务不得不出外,也一定要有数量足够的侍卫随行保护。

正要从侍卫手里取过密信,骤然浑身一震。

离王若言也看到这一点,下令加强对大臣们的保护。

不对!

很显然,这一系列暗杀的目标,就是离国的大臣。

不对!

种种匪夷所思的暗杀,让权贵们如芒在背,惶惶不可终日。

那枕头的重量不对!

西城门守将悦乐在夜间出外巡逻后没有按时回来,他的手下找了整整一晚,第二天才赫然发现,他们长官被钉在西城门右侧的城墙上,血流得不剩一滴……

虽然重量的变化不大,但还是瞒不过他这双精于调制毒药,对配药分量具有天生敏锐感知的手。

掌管祭祀的宗祭长被人在饮食中下毒暴亡。

不理会士兵仍在等着自己接过密信,若言猛然转身,把刚刚放下的枕头抓起,大步走到光线充足的案几旁。

锐舞将军在城中追捕嫌犯,路经窄巷时,一块设计好的悬石恰好从屋顶滚下,把他连人带马砸个稀烂。

取匕首割开缎面,枕头内里曝露出来,藏在软絮中的点点粉末,洒落在案几上。

但是,刺杀仍在继续。

若言取出银针,试过无毒,伸手在案上迅速一抿。

不到十日,被捕的可疑者已将里同各处监狱塞满,嚎哭喊冤声不绝于耳,但犯人仍不断增加,以致于狱官不得不将监狱的马棚紧急改造一番,四面增加粗木条,充当关押犯人的地方,以缓解牢房不足的状况。

粉末黏附于指尖,放在眼底一看,不知道究竟是何物研磨而成,但可以肯定,绝不是枕头中原有之物。

繁华热闹的都城陷入令人窒息的恐慌中,到处可见临时设立的关哨;手持长矛的卫兵盘查每一个见到的人,稍有怀疑,即行逮捕。

若言眼中射出骇人精光。

离王震怒,勒令里同全城戒严,派出卫兵大肆搜捕。

九重宫禁,守卫最森严的寝宫,居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在他若言的睡枕上动手脚!

负责里同治安的都城正尉宁千山在四月二十五遇刺,同一天,都城副尉也在大街上被当场射杀。

这般手段,这分胆略,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离国都城,里同,正被暗杀的乌云完全笼罩。

「来人,」若言冷笑,如把钉子狠狠钉进叛徒的身上般,一字字慢慢说来,下命令道:「把最近三十天内,进入这寝殿靠近本王龙床三步以内的人,列一个详细名单,即刻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