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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皮子开?始上下打架,脑子里浑浑噩噩的。

走着走着,云珠突然?发?现脚下的冰雪融化了。

她愣愣地低下头。

月白色缀着浅粉绒绒球的绣鞋踏在青石板路上。

她……今天穿的是这双鞋么?

云珠脑子昏昏沉沉地想?着。

“珠珠!”

一道男声传来,云珠抬起?头,发?现秦阳正?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束腰束腿衣衫,整个?人看起?来瘦削英挺,狭长的眉眼里看向他身旁少女时总不?由自主地涌起?一丝暖意。

“这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妹妹,姣姣。”

他将身旁的少女推到云珠跟前,爽朗地笑道:“你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

下意识地,云珠并不?排斥这种可能性。

好像是她们本该就是很好的朋友。

眼前的姑娘眨着长长的眼睫,那双凤眼带着一丝羞怯,眼尾无辜地微微向下耷拉,像蜘蛛吐出的细丝一样柔软脆弱。

她抿起?一个?甜甜的微笑,脆生生唤道:“云珠姐姐!谢谢你在外面照顾了秦哥哥这么久。”

“初次见面,以后就请多多指教啦。”

她仰起?头期待地看着她。

云珠觉得脑子混沌一片,各式各样的念头像是被强行组装在一起?。

她觉得眼前这姑娘不?应该是这样,自己不?应该在这里,秦阳不?应该还是好端端的心动巅峰。

不?应该这样意气风发?。

所以,想?不?起?的那姑娘……是谁?

见云珠迟迟不?答话,站在她面前的姑娘抿紧红唇,小脸紧绷,小声地问道:“云珠姐姐,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云珠抱胸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名为?“姣姣”的姑娘。

云珠本来就生得极具有攻击性,特别?是她不?笑的时候,一双弯弯的柳眉蹙起?,狐狸眼微眯,双手?抱胸,浑身的气势凌厉又不?驯,和姣姣周身无害的气息截然?不?同?。

姣姣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怯生生地垂下手?,求救般地看向旁边的秦阳:“秦哥哥……”

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脑海中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云珠,她应该讨厌眼前这个?像菟丝子一样柔弱的姑娘。

为?什?么讨厌她?

云珠眼里有一丝迷茫。

“因为?她愚蠢,懦弱,没有自己的主见,因为?她修剑是因为?秦阳想?要修剑,她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道。”

“因为?她哪里都不?如?你,她虽然?有着还不?错的家世,有着百里挑一的资质,却满心满眼都是秦阳,总是仗着自己比你小,仗着是秦阳的青梅竹马就一颠一颠地日日来找秦阳讨教剑法。”

“尽管——她压根并不?擅长剑道。”

她不?擅长剑道?

云珠觉得脑海中一阵刺痛,有个?名字仿佛就在她嘴边,但她怎么也说不?出口,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怎么可能不?擅长剑道?

但身体下意识的厌恶比她的脑子更快,云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用挑剔的目光将姣姣上下打量一遍。

她冷嗤一声,别?过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弄:“你同?我打招呼,看着秦师弟干嘛?”

“好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

姣姣听出她话里面对自己的不?喜,愣愣地垂下手?,后退一步,又转头看了秦阳一眼。

秦阳皱起?眉,拉了拉云珠的胳膊:“姣姣对你没有恶意。”

但他越是这么和稀泥,云珠就越生气。

她知道眼前这姑娘和秦阳订下婚约,算起?来是自己有愧于她,可云珠自小众星捧月长大,除了她的师尊师姐,没有人敢给她一丝脸色看,没有人敢说她云大丹师的一句不?是,她纵然?知道是自己理亏在先……

可云珠不?想?服输。

这姑娘生得那么天真无辜,眼里纯净得仿佛一片茫茫的雪地,却更加衬托得自己卑劣又恶毒。她只要那么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用纤细脆弱的眉眼去偷偷瞧自己,云珠就知道——

她自己已经输了。

姣姣什?么都没有做错。

如?果她骄纵,她恶毒,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鄙夷又轻蔑,云珠还可以愤怒,可以跳起?来和她大声吵一架,但偏生她就是这样的安静,这样的无辜,这样的脆弱。

就算是未来打算抢走她的未婚夫的女人好好端端地站在她眼前,眼神?里满是恶意的挑衅,云珠在她的眼里都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厌恶。

只有兔子受惊一样的茫然?和无助。

云珠渐渐感觉她自己的意识和身体像是分?离开?,她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一个?失去了躯壳的阿飘看着自己做出那些可怕又恶毒的事情。

日复一日,云珠对姣姣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差。

姣姣什?么都不?争。

但她越是什?么都不?争,秦阳就越来越偏向于她。

是啊。

云珠恍然?大悟。

因为?他总是怜惜弱者。

可现在她不?够弱。

她无法褪去自己满身的尖刺,像姣姣一样温顺地在秦阳面前摊开?自己柔软脆弱的肚皮,睁着那双小鹿一样水润的眼睛温软地看着他。

她以为?秦阳爱慕的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天赋,她和那些愚蠢的姑娘们完全不?一样的野心和追求,却殊不?知他爱的从始至终是她在他面前收起?利爪,乖巧又脆弱地坐在原地,依赖着他的保护。

所以她要去和姣姣比弱吗?

不?,她不?相信当真有这样温驯的人,这一定是那蠢姑娘的伪装!

于是云珠变得越来越愤怒。

她不?理解,她也越来越看不?懂。

不?懂为?什?么一个?人为?什?么能柔弱到这样的地步。

为?什?么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地挑衅到了她的面前,她也只是默默地低下头,乖顺地去承受这一切命运所给予她的不?公。

站起?来反抗啊!

云珠听见自己在心中呐喊。

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为?什?么不?去愤怒?

为?什?么为?了留在秦阳身边,你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

而为?什?么……

我又做不?到无动于衷。

云珠无助地垂下手?。

是啊,为?什?么我做不?到呢?

她眼睁睁地看见自己调换了正?道堂的任务牌,然?后派人将那少女引到一只脚迈入分?神?的妖兽面前。

这样,她就一定会愤怒了吧。

云珠恶毒地想?着。

那柔弱的面具终于能在狰狞的妖兽面前碎裂,她终于能看见菟丝子趴在地上绝望地哭泣,她像个?人一样会害怕到颤抖,会在临死前愤怒命运带给她的不?公,然?后终于整个?撕碎掉她虚伪的善良。

所以——

为?什?么不?早点反抗呢?

但当云珠真的看到那少女浑身是伤地躺在血泊中,她浑身筋脉碎裂,整个?人奄奄一息地被秦阳救起?。

秦阳愤怒地提着剑质问她为?什?要这么做。

他对自己动了杀心,他为?了他的菟丝子想?杀她。

云珠正?想?大声嘲笑这是蠢姑娘该得的,却看到那姑娘拖着一身伤踉踉跄跄地跑过来。

菟丝子眼角猩红,头发?凌乱,她明明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却扑通一声跪下来,哭着求秦阳别?杀她。

“云珠姐姐罪不?至死,我不?想?看到你们刀剑相向。”

“是我不?好,是我不?知道云珠姐姐和秦哥哥两情相悦,是我没有早点退出你们两人之间。”

她还是那么善良。

恶毒的从来是她。

云珠感到迷茫。

可为?什?么你还不?去反抗呢?

而这时,她脑海内一阵刺痛。

云珠突然?想?起?一双冷冽到极致的眼睛,那双眼睛和姣姣有着一模一样的轮廓,但是里面却终年刮起?料峭的寒风,肆虐着永远桀骜的剑气。

记忆里也有那么一个?姑娘。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木剑,俯下一身手?把手?教导云珠剑法。

在那姑娘眼里,云珠知道自己分?明才是柔弱不?能自理,汲取他人养分?生长的菟丝子。

可是。

少女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指掰到握剑的正?确位置,对她说:“云珠,你要变得更强。”

“只有变得更强,你才配成为?我的对手?。”

一切都是错的!

全部都是错的!

云珠潘然?醒悟。

而随着她心念的转动,时间也在飞快地倒退,过往的回忆像是碎片一样一一在她眼前闪现。

云珠又回到初见姣姣的时候。

姣姣依赖又害怕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