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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晖成从雪山回来后, 院子里的侍卫便上前禀报,“三姑娘今儿在沈大夫的院子里备了酒菜,说将军要是回来了, 务必去一趟。”

江晖成进屋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时, 宁成浩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两人一并去了沈烟冉的住处,宁成浩并不知道两人之间出了问题, 路上还同江晖成提了几句两人的婚期, 到了屋前冷不丁地听到自己夫人说的那番话, 也很诧异。

宁成浩原本想替江晖成让路, 如今这样,只能一声打断,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自个儿先走了进去。

屋内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杨秋今儿在后厨备菜, 屋内只有安杏一人,正在摆桌,闻声赶紧出去招呼。

沈烟青也跟着起身,拉了一把沈烟冉,轻声道,“好生吃完这顿饭,咱再慢慢说......”

话音刚落, 宁成浩便走了进来,到了沈烟青跟前, 将手里的一盒子药膏递给了她, “晚上睡觉前再抹一回,明儿就会好上许多。”

药膏是他找董太医拿的,知道她今儿八成是不回去了, 宁成浩直接给她带了过来。

“好。”沈烟青红着脸接了过来。

沈烟冉靠着木榻站着,唤了一声姐夫,又依着规矩同刚进来的江晖成行了一礼,“将军。”

“嗯。”

江晖成一进来,气氛便有些尴尬。

宁成浩始终不敢去看江晖成,立了一阵,没话找话说,“四姑娘下回要去采药,事先同咱们说一声,你三姐姐急了一日,嘴角都磨起了泡。”

沈烟青的嘴角是有些红肿,却也没有生泡,目光微嗔地盯了宁成浩一眼,将药膏收好后,上前替他取下了身上的大氅,“外面冷,先去暖暖手。”

宁成浩看着跟前的两个火盆,没敢往下坐,等着身后的江晖成。

江晖成今夜过来,也披了一件深色大氅,沈烟青替宁成浩褪下大氅的那阵,江晖成就立在两人身后。

安杏长了眼色,上前正要去伺候,江晖成倒是自个儿动了手,将大氅解下挂在了屋内的屏障上,缓缓地走到了席位前。

沈烟冉落脚的屋子不大,没有单独设宴的地儿,沈烟青便让杨秋备了一张大点的木几,两边各放了两个蒲团,又在侧面各搁了一个火盆。

今儿摆桌时,沈烟青想的是横竖都一家人了,也不用拘礼这些。

如今有了沈烟冉的那番话,几人入坐时,就有些犯了难,宁成浩干杵着,打死也不敢先坐,硬着头皮回头招呼了一声,“将军,请。”

沈烟冉原本就立在了木榻边,只需挪两步就能坐在左手边的席位上,江晖成看了她一眼,走到了她那一方,落了座。

宁成浩和沈烟青心头同时舒了一口气,这才坐在了江晖成的对面。

沈烟冉没吭声,挨着江晖成的身旁,占了唯一余下的席位。

围城不比芙蓉城,更比不上长安,小小的一桌菜都是沈烟青跟前的杨秋张罗出来的,为了顾及到江晖成和宁成浩的口味,只有一道菜放了辣。

沈烟冉跑了一趟雪山回来,确实有些饿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扫了沈烟青的兴,坐下后只顾埋头扒着碗里的饭。

沈烟青为了缓和气氛,说起了桌上的吃食,“今儿知道将军吃不惯辣,我特意准备了几道长安的菜,将军尝尝味道如何?”

江晖成似乎没什么兴致,听沈烟青说起,才伸了手里的竹筷。

“可还好?”

“嗯。”江晖成点头,目光瞧了一眼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沈烟冉,突地搁了手里的竹筷,将放在自己跟前那盘放了辣椒的菜,移到了她的跟前,低声道,“别光顾着吃饭,用些菜。”

宁成浩跟了他这么些年,连江晖成的笑容都难得见到一回,每回一说话,声音自带一股子冷冽,哪里见过他如此委身哄过一个人。

适才在门口,听了小姨子那话,宁成浩本以为江晖成多半不会进来。

如今不止进来了,还主动哄着人。

宁成浩即便是内心震碎了,面上一点也没显,埋下头用着沈烟青夹给他的菜,默不作声。

半晌过去,屋子内一片安静,没听到沈烟冉回答,也没去夹那盘里的菜。

气氛突地又尴尬了起来。

沈烟青忙地打起了圆场,笑着道,“将军竟知道四妹妹喜辣,咱们芙蓉城同长安的人口味不一样,从小含着辣椒长大,少一口都不行,烟冉你尝尝......”

沈烟冉却搁了碗,“太辣,我吃不惯。”

前世在长安呆了八年,她的口味早就跟着一道变了,夜里更是吃不得辣椒,一吃,第二日额头上准会冒出一个痘来。

长安同芙蓉城不仅是口味不同,气候也不同,八年的时间,她虽也念着那一口,却碰得极少。

久而久之,也养成了夜里不吃辣的习惯。

沈烟青愣了愣,以为是她在故意同江晖成过不去,什么吃不惯,沈家桌上的菜,就没有一道不辣。

“烟冉......”沈烟青想劝一句。

江晖成又开口道,“吃不惯便不吃。”

沈烟冉低着头,还是没有回应。

今儿的宴席,并非正式,不过是一顿家常便饭,沈烟冉吃饱了,也没再坐在席位上,起身礼貌地道,“将军,姐夫,姐姐慢用,我不放心药材,先去一趟医馆。”

城门前的医馆通夜亮着灯,昼夜都有人轮值,冬虫挖回来,得早些处理。

沈烟青一愣,“都这么晚了,你就不能先歇一晚上,明儿再去......”这才刚从冰天雪地里回来,身上好不容易暖和了些。

两人正僵持着,江晖成突地起了身,“今夜要封城,不宜久留,我先走了。”

说完便又转身对着沈烟冉道,“这个时辰董太医也应该歇下了,你今日刚到幽州,又奔波了一日,早些歇息,明儿再过去也不迟。”

沈烟冉也没隐藏自个儿的意思,点头道,“将军慢走。”

江晖成的目光缓缓地从她冷冰冰的脸上挪开,心口一阵一阵地紧缩,没再停留,从屏障上取下了自己的大氅,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夜里的寒风一吹,雪花又开始飘散。

初进江府的那段日子,沈烟冉的眼睛几乎长在江晖成的身上,知道他要出门,早早就备好了衣裳和手暖,“外面天冷,夫君有什么事能在府上办的,就尽量不要出门。”

江晖成看了一眼立在屋外等着自个儿的同僚,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知道。”

“早些回来。”

江晖成没应她,一步踏出去,头也没回,生怕她再拉着自己叨叨误了时辰。

就算在最后那段相敬如宾的日子里,见到他回来了,她也会上前替她取了身上的大氅,说一句,“将军回来了。”

知道他要去幽州后,她当夜就曾找过他,“只要我一日还顶着侯夫人的名头,我都会好好尽到做妻子的责任。”沈烟冉拉着他,目光再一次露出了祈求,“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焕哥儿还小,他不能失去你,咱们就不去贪那富贵,也不图什么荣华,倘若长安呆不下去,咱们就回芙蓉城,去沈家老屋,重新建一个院子,就你和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一家四口,好好地过日子,成不?”

那回是沈烟冉最后一回求他。

他没应。

走的那日,她又追了出来,绝望地说出了那番话,江晖成仅仅以为她是担心自个儿。

依旧坚持来了围城。

再见之日,沈烟冉没再同他主动提过一句孩子的话,如今想来,前世她同自己说的那句“和离”定也是当真不想同自己过了。

能忍受他进出她的屋子,起身唤他一声将军,也正如他所说,一日还是夫妻,便一日被那一层关系束缚住了。

今生一切都还未开始,两人确实没什么关系。

她当也没有任何理由再勉强自己搭理他。

冷冰冰的雪花贴在江晖成的脸上,寒凉透过皮层,钻进了骨头缝里,悔意从心头生出,江晖成又开始了烦躁不安。

从屋里出来,江晖成也不过是知道她不想同自己待在一处,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踩着积雪往前走了一段,便听到了城门口的动静。

等江晖成疾步赶到,城门口的一名副将已经寻了他一圈,终于见到了人,忙地迎了上来,“将军。”

“怎么了?”江晖成死死地盯着被火把挤满了的城门口,眉心不自觉地跳了起来。

前世他护了一辈子的百姓,起初有多拥护,最后就有多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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