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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绫罗扶着肚子站在高台边缘,“定江王在时,军中从未起过骚乱,哪怕是来了圣旨,哪怕是什么公主和皇后胞弟闹事,你们道是为何?”

祈太尉愣了下,喃喃道:“他是纪家子啊……”

傅绫罗点头,“是,纪家子在,军心定,纪家子不在,就群龙无首?你们因为旁人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怀疑定江王,怀疑纪家血脉会造反?这就是你们的忠心吗?我为兵马大将军不值!”

眼睁睁看着王城被杀,睚眦欲裂瞪视傅绫罗的将士们闻言都是一愣。

傅绫罗扶着肚子,冷声一字一句地问——

“纪家祖祖辈辈都在南地,抛头颅洒热血是为了造反?”

“为了南地百姓,纪家先祖让出天下,拒不受大王尊荣,是为了造反?”

“纪家血脉守护边疆,一代代死在这片土地上,直到只剩下纪忱江一个血脉,是为了造反?”

“你们谁来告诉我,纪家血脉的一腔仁爱之心,是喂了狗吗!”

一个个问题,让很多坚持正统,不愿意参与造反,只想逃避的将士都忍不住低下了头。

扶着傅绫罗的宁音,感觉到她微微发抖,心里酸涩难当。

她们家娘子从小就怕人多,原本娇滴滴的女娘竟然会有在万人面前气势如虹的时候,她眼泪猛地夺出眼眶。

傅绫罗紧紧攥着手指,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纪忱江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岳者华自以为为她好的所有安排,他不知道,那种自由其实会令傅绫罗更彷徨,她确实没那么坚强,才会渴望强大。

纪忱江在时,她可以任性,可以挥斥方遒,也可以软弱,这才是自在吧?

而他不在,她只能硬.挺着坚强。

傅绫罗深吸了口气,冷笑出声,“不敢回答?那我来告诉你们!”

“大睿如今是什么情形,你们但凡不是瞎子就该知道,南蛮一次次杀害大睿子民,凭的是什么?”

“是他们英勇不凡吗?不!是京都的世家子和权贵一次次将你们的命送到南蛮手中!”

“纪家为了南地安稳,为了让你们不背负骂名,一直忍让京都的欺压,如今大睿那些权贵,谁人不知,老定江王是被京都害死的?”

“你们为了正统,为了保命,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君遭人陷害,看着大军成为一盘散沙,被南蛮杀个痛快,往后都要在南疆的欺压之下过活?”

“能站着堂堂正正做人,你们非要跪着忘恩负义,他们不把你们当人看,你们自己,你们的家人,父母兄弟姊妹也不想做人,是吗?”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一群铁骨铮铮的儿郎,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怀着孩子的娇弱女娘训斥得抬不起头来。

有人受不了这样的指责,有人从未想过背叛,许多声音汇成了一股洪流,排山倒海——

“为定江王尽忠,万死不辞!”

“为女君尽忠,九死不悔!”

“请女君指示!请女君下令!”

傅绫罗身子软了下,第一步她走出去了,军心总算是稳定下来。

纪云熙不动声色上前一步,和宁音紧紧扶住她,不让她在众人面前露怯。

傅绫罗清楚,马上要交战,周奇压不住五万将士,万一边南郡有百姓遭殃,他和祈太尉都没有纪家的威望。

还有最后一步,她稳住身子,脸色仍庄严肃穆,语气却和缓下来,声音因为大声说话有些沙哑——

“我知道,是人都会怕,怕千古骂名,怕死不得其所,怕护不住家眷。”

“我也怕,怕有无辜百姓枉死,怕你们平白送了性命,怕王上被奸人所害。”

“但我要你们知道,即便王上回不来,我肚子里的纪家血脉与你们同在,一日不退南蛮,我就一日坐镇军中。”

周奇和祈太尉等人震惊抬头,如他们这般战场浴血已久的老将,已经很久没有为什么感动过了。

可这一刻,他们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底下也渐渐传来了将士们的反驳声——

“夫人回去吧,你活着,我们才能放心杀敌!”

“纪家血脉不能断,女君回吧!我们誓死保卫南地,绝不会再动摇!”

“求女君收回成命……”

……

傅绫罗丝毫不动摇,大声吩咐:“墨麟卫!击战鼓!”

“纪家血脉绝不会放弃自己守护的百姓,就算是死,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最后一个纪家子,定与你们同生共死!”

“现在,所有将士听我命令,以祈太尉和周将军为首,立刻整军出发!”

众人热血激昂,满腔热血都沸腾起来,万人齐声——

“杀!杀!杀!”

按理说,南地驻军没有帅,为表忠心,兵马大元帅是属于圣人的尊荣。

但此次,傅绫罗就在王帐中,让所有将士都安心下来,成了所有人心中的女帅。

令周奇和祈太尉震惊的是,此次整军,竟然比定江王在的时候还要快。

短短三日,在南蛮逼近边境五十里的时候,披挂了纪字旗的红幡飘在风中,如同一柄锐利的剑,直扎南疆大军心脏。

因为草木仍旧旺盛,南蛮最善偷袭,此时纪家军的优势并不突出,大军一分为二,三万将士奔赴边境。

剩下一万多人,分成十几股护在郡县周围,防止十寨九城的南蛮人烧杀抢掠,残害百姓。

傅绫罗即便坐镇,所有人都不许她随军,刀剑无眼,她的肚子伤不起。

所以,她带着墨麟卫,在边南郡的城门之上坐镇。

三百墨麟卫和一百铜甲卫护卫,一千将士守城,誓死要守住边南郡城池。

傅绫罗也是在看各处送来的军务时,才深刻理解了岳者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并非是众人眼中那个完全无害的温润公子,甚至他比纪忱江更加冷酷,更不择手段。

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文氏值得被清君侧,南疆手中确实与文临甚至文家家主有书信往来。

傅绫罗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文临眼中的震惊不作伪。

而此次南疆来犯,也是真的得知了边南郡布防,给大军造成了很多麻烦。

头一回,南疆跟纪家军打得有来有往,甚至因为那些蛊虫和防不胜防的毒,隐隐占了上风。

战线僵持了一个多月,边南郡郡城百姓每日路过城门,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傅绫罗肚子越来越大。

莫名的,原本百姓们的恐慌骚动都莫名被压了下去,百姓们也都跟着日夜警惕异常动静,边南郡依然固若金汤。

常府医和杨媪也跟过来了,若非定江王府需要人坐镇,政务需要王府丞来处理,祝阿孃和王府丞定也得过来。

即便他们人不在这边,也是日日都要人回去送消息才能安心。

祈太尉和王府丞的夫人也都抛下中馈,来到了边南郡陪着。

傅绫罗应该是十二月里生产,她是头胎,肚子里又可能是纪家仅剩的血脉,由不得人不重视。

好在到了十月底,随着草木萧索,周奇和祈太尉也渐渐配合得当,很快就压制住了南蛮,杀得他们溃不成军,节节退败。

若非惦记着傅绫罗还在边南郡坐镇,以纪家军的士气,怕是要杀穿南疆老巢。

所有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子气,南疆当自己签订的停战盟约是个屁吗?

即便没有冲到南疆圣地去,周奇和祈太尉也没有手软,南疆一万将士,估摸着能有三分之一回到圣地就算他们幸运。

然,就在周奇和祈太尉他们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却突然出了岔子。

南疆将士并不算多,这也是南地过去能压制他们的缘故。

但纪家军从不会小觑南疆,因为南疆民风彪悍,大多百姓分散在寨子和九城,这部分百姓集结起来,也能给南地添许多麻烦。

过去边南郡在五万将士守护中,还频频被南蛮烧杀抢掠,就是这部分南蛮百姓干的。

此次守卫郡县这边的将士,少了个武卫将军,就只能由卫明和另外一位四平将军来把控。

卫明心思细腻,将郡城守得特别好,可那位四平将军以前都是给王城做副将的,他对于南蛮层出不穷的手段有些抵挡不住。

傅绫罗无法眼睁睁看着百姓受罪,于是令卫明过去帮忙。

这时候南蛮军都已经逃亡圣地了,傅绫罗身边还有墨麟卫和铜甲卫,卫明这才放心去下面帮忙。

可他刚走一日,当天夜里,边南郡城池就人投了火毒和蛇毒。

有一部分擅长养蛇的南蛮人,近两个月下来,一直躲在城墙附近的草垛里,还在草垛底下挖了个密室,吃喝拉撒都在里头。

左右天儿冷,也不算太难熬,他们等的就是制造骚乱,拿下傅绫罗。

都知道,以傅绫罗如今的身份之尊贵,南地没有定江王在,拿下绫罗夫人,就是拿下南地。

傅绫罗被人叫醒的时候,夜色还深,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你说郡城着火了?”傅绫罗艰难爬起来,尽量让自己清醒些。

“人抓住了吗?先保护百姓,将所有大夫尽快叫醒,决不能让他们钻了空子。”

纪云熙不愿意叫她出去,“外头南蛮人数量还不明,若有个万一伤了您的肚子……”

傅绫罗打断她的话,面色凛然,“越是这种时候,我越要在,边南郡绝不能乱。”

她在大军前说的话不能是空话,否则被将士们知道了,因为纪忱江造反又生死未卜产生的忐忑立刻就会反扑,军心又要不稳。

风雨飘摇之际,这是大忌,绝对会枉死不少人。

“你们护着我,墨麟卫分出一半去护着大夫,其他人都护在我身边。”傅绫罗吩咐,“其他我做不了,为受伤的百姓包扎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