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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沙地里的怪物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渗出源源不断的鲜血,浸泡着灼热的沙子。

“那是什么?”

“沙虫,注意脚下。”

桑觉哦了声:“这里是什么沙漠吗?”

姫枍道:“目前还不是,但未来也许会成为沙漠。”

桑觉偏了下头,目视着一望无际的黄色。

地表是一片神奇的存在,不像只有黑暗的地底,这里有各色各样的风景、地形,还有各色各样的生物。

桑觉忽然有一种怪诞的上帝视角心态——

人类与那万千怪物,都不过是生物链中的一环,动物有动物的语言,植物有植物的交流方式,人类的言语也并不特殊,但却额外嘈杂。

倘若两百年后还有人类存活,他们来到这一片,或许也会考古考察地底有什么样的遗迹,专研原本的文明城市为什么会变成一片荒漠……

桑觉抬头,第一次问:“要去哪里?”

“海边。”姫枍道,“刚刚反应那么慢,在想什么?”

桑觉想了想,摇摇头。

姫枍应当是误会了,她用冷淡的嗓音说着不符合性格的劝言:“你的寿命很长,一切感情都能淡掉,不要去想,好好向前看。”

“什么是向前?”

“……”姫枍顿了顿,“一直走就是向前,你总会遇到更多的风景,更多的人,也许不久后就会出现一个——”

桑觉道:“也许会出现另一个让我喜欢的雄性。”

姫枍:“……”

桑觉不是笨蛋:“这不是你想说的,这是他想说的。”

“他”是谁不言而喻。

姫枍并没有谎言被拆穿的窘迫,反而平淡反问:“那要听听我想说的吗?”

桑觉:“嗯?”

“用任何方法把他绑在身边,禁锢他的自由,让他离了你就不能活。”

“可是他会跑。”这次就跑了,还用针剂扎他。

很痛,是会记一辈子的痛。

“除非人类造一座铜墙铁壁在周围架满炮火,否则该怎样拦住你?”姫枍云淡风轻道,“跑一次,绑一次,不行就断掉双腿——”

“不、不可以……”断掉双腿的话,就不能在床上爱他了。

自己动不舒服,总是对不准。

姫枍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道:“那还有个更好的办法。”

桑觉问:“什么?”

前方无拘无束的伊芙琳笑了,她回眸,用温柔的话语说着残酷的计谋:“他跑一次,你就去安全区闹一次,杀一批人,让所有人类都知道你是为霍延己而杀的人,一次还好,两次也罢,三次、四次……他的人类会慢慢背弃他、嫌恶他,曾经跟随他、敬爱他的也会打心底里希望他永远不要再回来——

“这时候,他就完全属于你了。”

桑觉似乎被震住了。

从前博士从不会教他这些,博士教育他的方式,就像在教育每一个孩童正面积极,并不会朝他传输负面思想。

桑觉便学习着成为她喜欢的样子。

而后来遇见的霍延己总是很矛盾,有时他会想让桑觉认清世间所有的恶,有时又想要护住桑觉的纯粹。

对于伊芙琳的提议,桑觉没有太多反感的感觉。

或许他本就不是一只善良的龙。

他生性邪恶。

桑觉问:“失去自由很痛苦吗?”

关于这一点,伊芙琳有发言权。

她凝神回忆了会儿,逆着呼啸的风沙,在偌大的废墟中轻吐四个字:“生不如死。”

那时的活着,与死了没有任何区别。

或许地下城的每一个女人都有发言权——她们生活于安宁的环境,却不具备独立的人格,只是延续文明火种的工具。

也许会有人觉得,和失去生命相比,安宁且麻木的活着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可末世下的生存本就是一场围城,地下的人想出来,地上的人想进去。

他们的苦难并不互通。

桑觉歪了下头,垂下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们终究没有看到海。

桑觉也想看海,也许是因为曾经某个人说过,他可以替他去看看。

可是他们停在了半途,暖红的篝火架在三人中间,桑觉吃着烤熟的怪物肉,伊芙琳与姫枍沉默相对。

“你撑不到半年了,是吗?”伊芙琳轻声问。

“嗯。”姫枍道,“二号裂缝出事后,基因的躁动加剧了很多。”

桑觉从几天前刚碰面就发现了,姫枍命不久矣,濒临失序——或许这才是她脱离反叛者组织的真正原因。

她想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以她为执念的伊芙琳。

应该有些惺惺相惜吧,姫枍的生命伴随着哥哥薄青的死去,永远停在了十二年前,伊芙琳也因她的“死去”,始终是十一年前那个嘴里挂着妈妈、想念着心爱之人的少女,再也不曾长大。

姫枍刚测过污染指数——数值显示69。

要知道标准情况下,污染指数一旦超过60,就可能随时失去理智。

姫枍拿出一把枪,眸色沉沉地擦拭着,动作很轻柔,像在怀念某个已经逝去的人。

她将枪递给桑觉,声音很平静,但手臂却因基因混乱而控制不住地发颤:“听说你枪法不错,如果感觉我要失序了,就开枪,不要犹豫。”

“好……”

桑觉看了眼伊芙琳,后者没说什么,红色的火焰燃在平波无澜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