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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显把牛角长弓丢回案上,回身看了姜鸾一眼,

“殿下觉得,臣的箭术如何,比之谢舍人又如何?”

姜鸾在旁边看着,就事论事地说,“裴中书是军里出身的,论箭术本身,当然铁定更胜一筹了。但论教授箭术嘛——”

不等她说完,裴显已经转向谢澜,唇边噙了一丝官场常见的寒暄淡笑,“谢舍人觉得呢。”

谢澜再度行礼,还是那句话:“下官略通射艺而已,不堪配为皇太女的东宫教谕。下官告退。”

礼毕转身便走。

姜鸾哎了声,出声挽留,“谢舍人!本宫的话还没说完。就算裴中书的射术略胜一筹,但论起教授箭术的本领,本宫觉得还是你更细心体贴,更适合——”

谢澜却仿佛没听见般,疾步离开了射场。

裴显脱下铁扳指,也丢回长案的弓箭堆里,背着手走过来几步,不冷不热地问,

“臣哪处不够细心体贴?殿下说清楚了。”

姜鸾的视线从谢澜迈出校场的背影拉回来,瞥了裴显一眼,不是很想理他。

才选好的箭术教谕被他一箭激走了,谢澜是个有气性的,以后定然不会再教她射箭了。

“得了吧。人足够细心体贴的话,书房养的兰花就不会一盆接一盆的死了。”

姜鸾嘀咕着,眼看事已至此,被激走的人再不会回来了,能教她的只剩眼前这个,她重新拿起那把竹弓,从箭袋里抽取一支细竹箭,走回来射箭处,和裴显并肩站立,摆开架势拉弓,

“行了,教吧。”

裴显压根不教她开弓。

他直接把那把竹弓从她手里拿走了。

“殿下也知道,臣是军里出身的。” 他掂了掂轻飘飘的竹弓,再次扔回了长案,

“教的箭术不是京城里的花架子。刚才你亲眼见了,谢澜的三支箭支支正中靶心,准头是有的,但被一震就震下了靶,力道不足。真上了战场,这种花架子连突厥人身上的皮甲都射不穿,只有准头有何用。——右手伸过来。”

姜鸾:“啊?”不明所以地伸出右手向着他。

“手腕发力。”裴显以拇指食指扣住她的手腕,试着往下一压——

细白的手腕哐地被他压下去半尺。

裴显皱眉松了手,姜鸾揉着手腕嘶嘶地倒吸气。

“手上发不了力,硬一点的弓都开不了,怎么练射术?”他侧身望向长案上摆放的竹弓。

竹弓用来教学倒不是不可以,但终归是上不了大雅之堂的孩童玩意儿,拿竹弓练射术,比划得再像模像样,练了一身花架子,每年到了重阳宴大射,还是一样地下不了场。

他打量的目光从竹弓,揉着手腕吸气的姜鸾,转到射场旁边护卫的文镜身上。

文镜十三岁从军,弓马射术是在他麾下慢慢学的。

记得刚开始小孩儿也是拉不开弓。

后来为了练他的腕力,给他做了什么特训?

裴显的视线略过文镜,再度落在姜鸾的身上。

一身胡服利落打扮的妙龄少女,把这个年纪女孩儿喜欢的各色亮闪闪的金玉钗环全都拆下,满头乌发只编了个大辫子垂到腰后,只在眉心点了一点鲜红的梅花钿,更衬得肌肤白皙,这就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了。

她吸着气揉了一会儿手腕,不信邪地又拿过一支红木弓,带了扳指,试着勾弦慢慢拉开,拉到一小半,手腕微微发着抖,死活拉不开了。她把那支红木弓往地上一扔。

裴显盯着她的动作。

原以为她要发脾气。没想到她是在试弓。

再次挨个试过去,把所有弦都拉不开的硬弓扔在地上,吩咐看守射场的禁军下次不必再拿出来了。长案上留下的,都是勉强能拉开一半的软弓。

姜鸾把剩下的四五支软弓全抱过来裴显面前,示意他选一把。

“硬弓开不了,就拿软弓先练着。”姜鸾满不在乎地说,“奶娘教过我一句民间俗话,说‘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来,今天时辰还早,继续教。”

裴显勾了勾唇。

“今天不能再练了。”他指了指姜鸾藏在窄袖里的手掌,

“刚才一次拉了那么多回的弓,戴了扳指也勉强。再练下去,勾弦的手指就要破皮流血了。再说,你最大的障碍不在拉弓,在臂力。”

说着,他走开几步,召了门外的亲兵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亲兵飞奔着跑远了。

“原地歇一歇。等着。”他心平气和地道,“送你一件好东西。可以助你突飞猛进,早日开弓。”

“嗯?”姜鸾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了,迭声地问,“什么好东西?说说看。”

追问了几次,裴显老神在在。他笃定了不开口的事,旁人哪里问得出。

门边等候的文镜神色却逐渐古怪起来,眼风不住地往这边瞄,欲言又止好几次,最终鼓起勇气走近几步进言,

“督帅……给殿下用那个……不太好吧。”

“军里人人都用得,她为何用不得。”裴显理所当然地道,“给她用。”

文镜就此闭了嘴。

姜鸾听他们两个的对话,好奇心被引得更重,这时候拿九头牛拖她走,她也不肯走了。

原地等了两刻钟,亲兵大概是跑了趟前头外皇城的值房,拿过来一个沉甸甸的蓝布包袱,里头裹着什么铁器,走路时互相撞击,叮当叮当地响。

裴显接过来掂了掂,分量无误,随手放在弓箭长案上。

姜鸾蹦跶着过去,亲自动手,把蓝布包袱的结打开了。

里头露出两只色泽纯黑的精铁护腕。似乎刚刚仔细清洗过了,表层还闪着明晃晃的水光。

“就这个?”姜鸾大失所望,托起一个精铁护腕打量着。

“这就是裴中书说的好东西?哪里好了?……哦!”她恍然道,“是不是有什么机关,里头藏了好东西?”

通体黝黑闪亮的护腕小巧却沉重,单只足有十斤重。

她翻来覆去地摆弄一只,寻找护腕可能藏有的机关。

裴显拿过案上搁着的另一只,把姜鸾的右手衣袖牵过来,隔着最外层的胡服窄袖,对准皓白的手腕处往下扣,咔哒一声,牛皮搭扣扯到最紧,护腕严丝合缝地扣上了。

姜鸾的右手被护腕的十斤分量拉扯得猛然往下一坠,她猝不及防,吃力地托住了。

咔啦一声,左边手腕也扣上了精铁护腕。

这下她托不住了,连手带铁护腕只能搁长木案上。

“打开不难。”裴显指着护腕的牛皮搭扣处,

“实在不想戴了,自己就能开。这是加重的护腕,军里的小孩儿们个个都靠这个好物件练臂力,殿下实在想开弓的话,就从臂力开始练吧。”

说罢倒退两步,满意地打量了一眼,背着手悠悠然往外走。

只留下姜鸾站在夕阳的风中,震惊,凌乱。

“他就这么走了?”她原地站着,手腕并拢着搁木案上,难以置信地问文镜,“说好的练箭术呢?他给我套上了俩铁疙瘩,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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