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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伯进了院子,见自家大人醉卧在给贵客准备的正屋里,也吃惊不小。

贵客的身份虽然没有明说,但以自家大人的身份亲自作陪,又有那么多禁卫内侍随行,他哪里会猜不到。

他感觉不妥当,连忙搀扶着梅望舒起身。

梅望舒意识还清醒着,但身体已经跟不上意识,脚步虚浮地去了东边厢房歇下。

昏昏沉沉睡到了第二日清晨,才彻底从酒醉里醒过来。

在东边初升的日光里,坐在床上,抚摸着微肿的唇,想起昨夜酒后的迷乱……把脸埋在被褥里,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那人还问她怕什么。

她怕的就是这个。

出人意料。猝不及防。

匆匆拿过毛巾擦了把脸,又换了身干净衣裳,她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对着镜子,仔细去看耳垂。

昨夜耳垂被不轻不重咬了几口,黑夜里不觉得怎么,在阳光下便能隐约看出一圈红。

她点燃桌上烛台,捻了些新滴落的烛泪,小心地在两边耳垂各自抹了点,重点遮挡住在老家时新穿的耳洞。

带着常伯出去时,齐正衡正蹲在院子里洗漱,看到人就是一愣,面色不太自然地过来打招呼,

“梅学士昨日喝了不少,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原公子还没起身,要不要再等等?”

梅望舒要的就是这句‘还没起身’,和颜悦色对他道,

“劳烦你等下通传原公子,既然是过来养病的,这几日便好好歇息,闲暇时不妨四下走动走动,欣赏春景。我这几日需要寻些清静所在处理京城公务,住处不定,不必找。”

说完抬脚便走。

齐正衡不是早起,其实是忙活了整夜没睡。

他心里沉甸甸坠着昨夜追问梅家表姑娘口供的事,拿着刷牙子,看着她出去的背影,想追上去提醒一声又不敢,满心纠结。

这一耽搁,等他想起来去问梅望舒这几天会在哪处院落处理公务,人早就找不见了。

洛信原早上起来,听了转述的口信,听出话里的敷衍,就知道昨夜故意把人灌醉,对方多半是在躲他。

他不怕她躲。

区区一个山间别院,纵然占地广阔,再大,又能大的过皇城?

人就在这处别院里,住在哪处院落,他会找不到?

两三天下来,洛信原意外发现。

他……真的找不到。

这处建在山里的别院,就像是个巨大的迷宫。

不只是占地广阔的问题,主要是地形。

地形上下起伏,一处院落的院墙外头,连接的或许不是另一处院落,而是山崖。

苦苦寻不到的院落,定睛一看,在山坡下面。

除了正经连接各处院落的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还有无数条鹅卵石铺成的林间小道。

别院此处的仆妇小厮,压根就不会走抄手游廊,直接走鹅卵石小道。

只有在禁卫们问路的时候,以一副‘同情大傻子’的眼神,给客人们指出一条他们自己绝对不会走的,专供外来客人走的抄手游廊正路。

他们自己抄近路走一盏茶的路程,禁卫们能生生走出小半个时辰。

齐正衡快疯了。

这么复杂的地形,地方还大,若是半道转迷路了,怎么守卫圣驾。

因此,磨破了嘴皮,好说歹说,死活拦阻着洛信原亲自出去找人。

禁卫又找不到人。

接连三天,梅望舒换了三处地方,在别院里的某处书房里,安静地处理公务。

洛信原那边,倒是每天都会看见梅家的表姑娘。

奉了别院主人的口头吩咐,在常伯的陪同下,偶尔送来一封问候书笺,一张山间地形图,或者一篮子山里新鲜采摘的时令瓜果。

送过来时,在门口简短地说两句话,对着屋里略福了福,行礼便走。

举止合乎礼仪,言行绝不逾矩。

总之,此地主人太过忙碌,吩咐此地唯一的亲眷出面招待贵客,符合待客常理,极有诚意。

洛信原在主院里枯等了三日,面色一日日地沉郁下去。

这天,对着院墙上方垂落的夕阳,冷笑了一声。

齐正衡刚好进来。他这几日过得倒是快乐似神仙。

虽说此地主人不怎么出面,但东西可没短缺了他们。常伯带着这里的几个管事天天往正院里跑五六趟,殷勤备至,准备的许多时令鲜果,就连他这个宫里待了那么久的老人都没见识过。

山里的熊掌,狍子肉,鹿肉,水里的活虾,游鱼,宫里只有圣上太妃们才有资格用的野八珍,在这里像不要钱似的每日端上桌来。

齐正衡吃得满嘴流油,拍着肚皮大赞,梅老弟不止家里有钱,人够义气!梅家表姑娘的事,也是一片忠君之心,找个温柔解语的娘子陪圣驾说说话,能有多大事!

巡视回程,一进院门,迎面看见圣上独自坐在庭院里那棵大银杏树下。

上百年的老银杏树,树干粗壮得需要两三个成人双臂合拢。

枝叶茂密的银杏树枝,在夕阳下落下了大片浓重的阴影,遮盖住了树下坐着的元和帝的大半张脸孔。

阴影里的那双眼睛,幽亮暗光。

在黄昏暮色里看去,倒像是一匹压抑忍耐着野性的雪地孤狼。

齐正衡吃了一惊,嘴角吃饱喝足的笑意便褪去了。

他赶过去几步,小心问,“爷,可有什么不好之事?”

“吃饱了?”

洛信原幽幽地笑了声,“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人之常情。如今还住在人家的庄子里,当然不好去尽力搜寻人的踪迹。”

齐正衡当场就噗通跪下了,小声叫屈,“不是兄弟们不尽力,实在是地形太过复杂,梅学士他又说京城送来的公务机要,害怕泄密,每天要换个地方处理公务,这,这,兄弟们实在为难……”

洛信原幽暗地扫了他一眼。“谁要你们四处找她了。”

“路上随便抓个小厮,叫他们把这里的大管事,那个叫常伯的找来。”

“叫常伯亲自跟他主人说:

我在此处呆的烦闷,心情滞郁,不利养病,有意上山踏青。

——叫她明日随驾。”

——

梅望舒今日在东南边的莲池苑,把京城快马送来的紧急奏本批了回复条子。

有林思时在京里顶着,事务不算多,她下午还抽空睡了一觉,起来后对着池子里绽出的新荷,听常伯回禀今日主院的经历。

“晚食是和表姑娘一起送过去的。”

“贵客似乎心境不太畅快,没怎么说话。”

“表姑娘倒站在门边说了几句话,但老仆看她……哎,不知该怎么说。见了门口把守的几位军爷,人就畏畏缩缩的,怕的厉害。说话时脸都不敢抬,眼睛对着地……”

常伯说着,摇了摇头,“让人看了便不喜。贵客话都没说,摆摆手让她退下,她掉头就走,看那飞奔离开的架势,倒像是后面有老虎要吃人似的。”

梅望舒微微皱了眉,“我前几日见过她一面,谈吐进退都合宜。怎么听你描述,倒像是换了个人?”

常伯也说不出来所以然。

梅望舒默然想,难道是林思时和自己都看走了眼,选错了人……

头疼。

眼看天色不早,听闻主院贵客用过晚食,已经歇下了;她也没必要再躲着,自己提着灯笼,在向野尘的护送下,抄近路走回杏林苑。

这次回京仓促,事态又严重,怕京里出变故,嫣然被她安置在老家,只有常伯随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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