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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这句话终于起到作用,她松开捂住耳朵的手。犹豫两秒,慢慢抬脸。

陆廷镇看到一张满是泪痕的陌生脸庞,是个可怜人。

不是微微。

陆廷镇松开手。

他不知自己该不该庆幸,不知该不该难过。

庆幸微微未遭此难,难过自己仍无法断定她生死。

这个可怜的女孩眼泪流出来,她呃呃啊啊地叫着,发不出音节。陆廷镇起身,他的沉默让旁侧人了然:“不是这个?”

陆廷镇说:“仍要多谢你。”

旁侧人摆手说不用,即是陈先生朋友,那便是他们的朋友……今后仍会留心寻找,翻遍整个马来西亚,也要将陆先生要的人完整奉上。

话说得漂亮,陆廷镇心犹如坠铁。

陆廷镇走出浓香残躯的房间,糟糕的气味令他几乎窒息,眼看着一人在俯身捡拾地上的凌乱衣物,他忽而顿住双足。

老四窥探他神色:“镇哥。”

“和他们好好谈谈,你也留下来,过去问问这些女孩,有没有愿意回家的,或不愿做这事的,”陆廷镇说,“不愿在这儿的,你给楼下那个印尼佬一些钱,将人带走,该送回家送回家,送不回的,也给些钱,让她们自己找正当工作做。”

老四愕然:“镇哥……”

陆廷镇说:“就当为微微积德。”

他离开房间,走下楼梯,楼下印尼商人还在等待,他尚不知发生何事,费解又惶恐,还有些生意被打搅的愤怒。

这一所外表光鲜亮丽的高级住宅,内里全是肮脏污垢。

陆廷镇忽然想起大师说的话,他注定孤独一生。

陆廷镇步入暑日浓夜,燥热不退,他取出一根烟,含在口中,点燃。

他一生做过太多恶事,双手不干净,自知罪无可恕。

但微微无辜,不该报应在她身上。

她还这样小。

次日,陆廷镇折返港城。

开棺重验DNA这件事简直荒谬,更何况已经下葬多时,此时挖出棺木,不仅会惊扰遗体,还令生者担忧,于情于道义,都不该做这种事情。更重要的一点,众人更忧心这所谓新技术完全无用,认定开棺毫无意义。

唯独陆廷镇坚持。

陆老板和陆太太极力阻止陆廷镇,然而未成功,陆廷镇铁了心要做。旁人看他疯狂模样,也不敢劝阻,只能默默顺他心意。

纵使知打扰灵魂不安,陆太太也只能流着泪多焚几柱香,默默祈祷微微在天之灵得以安息,不要怪罪廷镇,他如今已经偏执到如此地步……

这次检验,陆廷镇亲自带用寒冰裹挟着的尸骨送去英国。

就连住宿,也要盒子放在同一室内,不能分开半步。

送检时,陆廷镇就差用枪顶着对方脑袋、守在一旁做检验。从始至终,他不曾假他人之手,守着这些尸骸和那些仅存的毛发。

乌鸡悚然。

成与不成,这大抵都是最后一次了吧。

或者,倘若仍旧吻合,那镇哥难道要永远冰藏尸骨,继续做下去?

乌鸡不安,在章之微这件事上,陆廷镇表现得已经令他惊惧了。

更惊惧的还在其后。

当检验人员告知,尸骨和毛发确认并非一人时,陆廷镇竟大笑出声。

老四和乌鸡寸步不离地守着,两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只留陆廷镇独自站在冷白房间,他一身黑衣,站在纯白中,笑到几乎落泪。

一分钟后,陆廷镇才止住笑声,开口:“老四,你将尸骨运回港城,火化后好生安葬,让人拆了那墓碑,不吉利,微微还好好活着,不该刻名字咒她。”

乌鸡问:“镇哥,我呢?”

陆廷镇若无其事地擦掉眼角泪水,一字一顿:“你跟我去马来西亚。”

“去接微微回家。”

从伦敦到吉隆坡,最快的航行时间也要近14小时,陆廷镇片刻也等不得,定要最近的一趟航班,衣服不换,饭也不吃,要亲自去马来西亚找人,不容延误。

傍晚,落日余晖,陆廷镇步入希思罗机场,登上前往吉隆坡的航班。

飞机缓缓降临。

轻微的颠簸感让章之微的胃不舒服,有一些呕吐感。她买的是廉价航班,又是这样长时间的飞行,只觉腰酸背痛。

14小时呢。

飞机在航道上平稳滑行,章之微望向舷窗外之外,令她屏息一路、浓重体味和香水味混杂的大叔终于往周遭挪挪身体。周遭的旅客开始交谈,各种各样,英语,马来语,印尼语,还有闽南方言……

在这样的嘈杂声中,章之微轻轻舒一口气,低头,尝试将被捏皱的裙角抹平。

她终于到伦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