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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妤一行人没等天亮就离开了西楼,赶往紫薇洞府出事的海域。

马车上贴了缩地成寸的极速符,一路风驰电掣般往晨起的浓雾里奔。

宽敞舒适的马车内,薛妤才一上去就靠在角落里闭了眼,俨然一副不想说话,生人勿进的模样。

她似乎时时都心情不佳,冷冰冰的拒人千里。

梁燕等人纷纷交换自己听来的消息,相比榴娘说的,楼里姑娘知道得更少,很多都是口耳相传之后得来的带着夸大成分的话语,难辨真假。

见薛妤皱眉沉思,梁燕率先轻手轻脚下了马车,轻罗和溯侑紧随其后,唯有朝年,脚都已经落在地上,在原地迟疑了会,又嗖的一声钻回马车里。

“女郎。”朝年悄无声息溜到薛妤侧面坐着,声音跟平时的咋咋呼呼全然不同,听上去认真又严肃:“我们是跟赤水交恶了吗?从那边押送过来的囚犯,我们要不要再过手查一遍?”

“不必。”薛妤伸手揉了下左侧肩骨的位置,说:“路承沢再没脑子,也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按正常流程走就行,该审的审,该杀的杀。”

“是。”在知道只是薛妤和赤水那位圣子的个人恩怨,并不意味着两地交恶的消息后,朝年松了口气,又道:“先前女郎还未回来时,溯侑找了臣,问圣地秘笈的事。”

“你回了他?”薛妤睁开眼,瞳仁里水蒙蒙的像是笼着一片薄烟,她像是终于提起了点精神,语调里有了些许波动。

“回了。”朝年嘿的笑了一声,道:“女郎只做好事,从来不为自己说两句话。臣担心遇到些拎不清的恶意揣度女郎的用心,索性说得明明白白的,这溯侑,甭管他过去怎样丧心病狂,从今以后,他但凡还有点良心,就不能干出对女郎不好的事来。”

薛妤默了默,道:“说这些做什么。”

“女郎忙,懒得同别人多费口舌,臣不忙,臣有的是时间说话。”说着说着,朝年颇为好奇地问:“其实不止他自己不懂,臣也想不明白,女郎为什么对那只妖鬼那么好?”

薛妤嘴角微动,难得多说了两句话:“你不是才满世界嚷嚷说我心善?心善之人可不就是对谁都好。”

“也不是这样。”朝年挠了挠头,斟酌着言辞,确定没错了才开口:“怎么说呢。女郎对人好也分善恶。”

“就像大狱里犯事的妖鬼邪物,不论他们怎么痛哭流涕说自己身世可怜,怎么保证日后绝不再犯,女郎都不会动恻隐之心。”

朝年的目光落在薛妤那双无暇的纤细手掌上,他亲眼见过,这两只手往天空一落,鹅毛大的雪花就会落下来,一片一片,宛若死神高举的屠刀,所过之地,血液淌成了小溪。

善罚分明,恩威并济,有的妖怪和她称兄道弟,有的妖怪却恨她恨到骨子里。

朝年跟在朝华身边,从小就知道——圣地培养出来的传承者,见得最多的就是鲜血,即使生了副好心肠,也不可能随处发散善心。

“女郎留下轻罗,是因为她为狼妖所迫,却没做什么害人的事,最后还放了那些村民。”

可那只妖鬼,做的是灭人满宗的事。

这种罪行,即使放到邺都大狱里,也是罪无可赦的程度。

薛妤救下他,给他疗伤,赠他最高深的心法,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只妖鬼长得好看吗?

照朝年看来,自家女郎也没往他脸上认真看几眼啊。

“人世间浩如烟海,恶贯满盈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为何天机书独独选中了他们?”薛妤一只手懒懒地掀开车内的帘子,看着远处飞快逼近的山头,道:“天机书是能勘破世事的圣物,它都愿意给次机会,我做什么一棒子将人打死。”

上辈子,这辈子,她从审判台带了两个人下来。

松珩这个人,虽然忘恩负义,可薛妤承认,他是个好人,至少,他曾救过不少人。

她想,天机书不会给真正罪无可恕的人机会,他们骨子里都存着不为人知的柔软一面。

曾经善殊的那几句话,足够说明一些东西。

既然她知道里面可能有隐情,既然那只妖鬼已经受过该有的惩罚,既然她救了他。

她就不会刻意打压,言语羞辱,借此立威。

她不是闲得没事爱给自己找事的人,也没什么以折磨人为乐的癖好。如果真要这样,那她不如不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薛妤抬了抬眼,眼瞳里流沙一样淌过许多重景色,“邺都心法不同于其他秘笈,走的是善恶分明的道,他若是道心不坚定,压抑不住骨子里的恶念,就修不到高深的境界,成不了什么气候。”

若是真让他修成了,也不算白救他。

朝年这下彻底放下心,一身轻松地出了马车。

他们抵达紫薇洞府的时候,晨光微曦,天边泛起淡淡的乌白,因为临海,迎面而来的风都带着海水的潮湿之意,清蒙蒙往脸上飘,没过多久,薛妤长长的睫毛上就挂上了一两颗晶莹的露珠。

她面无表情地眨掉,轻飘飘掠上一处地势稍高的山头,眯着眼遥看雷霆海的方向,看完又转过头看另一个方向的紫薇洞府。

“走。”薛妤心中很快有了决断,她衣袖被风吹得鼓起,像千万朵白色的绒花在空中绽放,“先去紫薇洞府。”

紫薇洞府是远近闻名的修仙门派,门下弟子众多,在附近一带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山中雾气缭绕,上山的道上开了许多不知名的山花,一朵朵一簇簇,在冬末春初的晨风中吐露芳华,丝丝清甜的香气一直伴着他们,直到抵达山门,才幽幽静静的淡了下去。

山门才开,有打杂的弟子拿着半人高的竹扫帚扫门前的落叶,一边耷拉着眼皮一边打哈欠,远处是晨练场,里面已经熙熙攘攘挤了不少人,山里山外都是一派勃勃的生机。

打杂的弟子见又有人赶着早上山,还没抬眼仔细看他们的衣着面貌,就开了口:“今年的招生大比已经过了,想要拜入山门,明年正月趁早来。”

梁燕朝前踏出一步,轻声细语地打商量:“小兄弟,我们有事询问内门弟子,能否行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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