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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推推朝年的身世,回望远古那场颇为惨烈的战役,不难得出结论,魅这种东西,平生最讨厌的,除了苍龙,就是天攰。

九凤等人也围过来,将朝年看了又看,看得后者下意识捏了捏拳头,板着脸不苟言笑,但没一会,就垮了下来,低声对九凤控诉道:“你又戳我的脸,我转头告诉风商羽去。”

说完,他到处找人。

“你告,看他管不管我。”九凤笑嘻嘻地没当回事,道:“没看出来啊小朝年,你还有这种身份呢。”

“那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回事,是血脉没激发出来吗?”

“不,他本身是圣地古仙血脉,只是龙息中的精髓从他父亲身上,依附到了他身上。”薛妤看向朝年,眼睫微动,道:“需要一点你的血。”

话音落下,朝年立刻挽起袖子,二话不说地露出九凤口中的“细胳膊细腿”,高声道:“殿下尽管取。”

薛妤将龙息放到他手中,也没再去割他的手腕,而是就着之前打斗中尚未愈合的伤口处蘸了蘸,殷红的血色将整颗龙息涂满,一点温热的光盈盈亮起来,它发出如月明珠一般皎洁温柔的光。

“居然还真是。”见到这一幕,九凤挑了挑眉。

朝年感觉身体里一股热流被抽了出去,没什么影响,只是有点头晕,他憋红了脸,半晌,不大确定地对薛妤道:“殿下,它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我知道。”薛妤伸手,将一直安安静静挂在发丝间的蓝蝶取下来,感受到有手指滑过身体,它徐徐振着翅,也没去管外面是什么天翻地覆的情况,就盯着薛妤的脸看,看着看着觉得不够,飞上了薛妤的鼻尖,懒洋洋地趴着。

整只蝶身上都写着“如痴如醉”四个字。

“璇玑。”薛妤低声道:“那年在螺州,你从龙息中抽出来的东西呢。”

她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对之前几位城主施展了搜魂术。

其中一位的记忆详细些,他是裘桐的心腹,里面有一段就是当年在螺洲,龙息被璇玑突然出手抽去一点灵髓,直接引发了后面裘桐一系列伤天害理,病急乱投医的行为。

璇玑有一段时间没睁开眼睛了,没了本体,它虚弱得很,这也代表着,它很久没见到薛妤了。

它从薛妤的鼻梁上飞到眼睛下,蝶翼动了动,在龙息上撒下一片金粉。

两者甫一接触,便如水与火碰撞到一起,龙息上的光不再微弱,而是如太阳般炙热起来。

薛妤将它接过来,走到那座困着天攰翎羽的阵法前。

隋瑾瑜和隋遇的心同时提了起来,后者郑重其事地提醒:“龙息只能斩出一道攻击,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

“我知道。”薛妤应得稳当,音调都没变化半点,看着再镇定不过,但原本应该一气呵成的动作并没有连贯,她在原地站了一会,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眯起眼睛,这才猛的发力,逆转阵法的同时,卡着一个无与伦比的精妙角度将龙息甩了出去。

龙息穿过阵法,明明是一颗圆滚滚的球,但顺着脸颊擦过去时,搅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

下一刻,薛妤跟着跨进阵法中。

“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季庭溇不解地问。

在他们的想象中,苍龙和天攰的绝技同时碰撞,动静不说毁天灭地,至少也不会比三地盛会上溯侑和九凤对撞的那场小,但现在的环境,安静得令人心慌。

“这阵是个小空间,都在里面碰撞去了。”苍琚眼力毒辣,他盯着薛妤一动不动,像是灵神出窍的背影,解释道:“说是说苍龙生前巅峰一击,但也不是每条苍龙都有很强的战力,这东西看运气。”

但薛妤不是个会将希望寄托在气运上的人,她进阵,是为了在龙息撑不住时出手助力。

就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

危险的事她是一件不少做。

“这一次,我们谁也帮不了他们,只能看天意。”

“那其实照这样说,溯侑原本可以不用自封,我们将龙息激活,对付魅,再加上薛妤的阵法,也能将那些东西杀光。”陆秦终于理顺思绪,接话道。

话音一落,音灵和善殊同时朝他投来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后者含蓄,前者直接道:“我看你是没脑子。”

“你太想当然了。”苍琚今天一天说的话比在外面一年都多,他不怎么耐烦地解释道:“当时的情况,找龙息,再激活,斩出那一道攻击,魅早跑遍天下了。还有,苍龙擅长攻伐之术,它要是能除掉远古那些魅,能退而求其次选择镇压而不是抹杀?龙息上面能全是裂纹?”

“这次之后,都会有个解释。”苍琚眯了下眼,说:“天地巨变,三方动荡,扶桑树会出来一趟的。”

这话落下,惊天的雷声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下来,精准地落到苍琚身上。

这次不是装腔作势的吓唬人,苍琚被劈得甩在巨坑中,许久,他爬起来,捂着麻掉的手臂阴沉沉地往天上看,嗤的冷笑一声:“你行,这次不给出足够的好处,太华这摊子,谁爱管谁管。”

薛妤的预想正确又不正确。

龙息中确实没有那么庞大的力量了,才斩到一小半,天攰之力包围的笼中裂开一道缝,就堪堪停住不动。

薛妤没有多想,起身蓄力,灵力重重叠加在龙息的攻势上。

她心知,这场无形的拉锯战绝不会这么容易结束。

确实也是这样,那道缝始终只有一道缝,除此之外,笼子完好无损。

灵阵师毕竟不是主修攻伐之道,还有一点,她内耗实在太严重了。

数次尝试后,薛妤停下动作,默然无声地在小空间中站着,想,看来只能另寻他法。

彻底点炸龙息,这样能产生巨大的冲击热浪。

她开始慢慢往身上套各种叠加的防御灵器与阵法,计算着自己要从什么角度躲开才不至于性命不保,整个过程,她的脸色都十分平静。

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此时,突然有一阵风从背后吹过,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浩大力量,完全依附在薛妤掌中时,甚至有种掌控苍生的厚重感。

它们顺着她的动作推出去,落在那道裂隙上,灵光如火山般爆发。

裂缝加大,这次没有遇到任何滞涩的阻拦,笼子干脆利索地落成两半。

那不是人能有的力量。

扶桑树,还是天机书?

薛妤和溯侑出现在阵法中时,天边已经撒开了晚霞,像铺成火海的灯,成千上万盏,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一片烂漫的橘色。

薛妤半拥着他,收回阵线,隋瑾瑜和隋遇最先反应过来,他们立刻奔过来,半跪在地上,其他人慢一拍,但也都很快凑上去将他们围成了个圈。

跟多多少少在大战中受伤,脸色显得寡白的十几人不同,溯侑脸颊氤氲着桃花一样的色泽,唇色饱满,睫毛安安静静地覆盖在眼皮下方,投落出两团浓密的阴影。

如果不是气息十分微弱,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这样的状态,估计醒来后会有一两天记不得人。”九凤端详了两眼,看着薛妤道:“顶级妖兽的身体本能,做好要在漫长的岁月中等死的心理准备,肯定得有点支撑,这个时候,他们往往会下意识地锁掉那些不好的回忆,只留一些让自己感到幸福和甜蜜的片段做死守下去的动力。”

“也先别给他喂药,别动他,等他醒来再说。”

隋瑾瑜慢慢握住溯侑一只手,轻声唤:“十九。”

溯侑指尖动了动。

在夕阳沉下去之前,他徐徐睁开眼,漆黑的瞳仁先落在隋瑾瑜握着他手的手掌上,再抬头,格外漠然地扫过团团围上来的十几张脸,紧接着半坐起来,毫不留情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隋瑾瑜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温声问:“十九,你还记得哥哥吗?”

溯侑皱眉,看他的神情和陌生人没差,一两眼之后就彻底收回视线。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覆在他的手背上。

溯侑侧首,看过去。

四目相对时,他眉眼点点舒展开,乌黑的瞳仁璀然亮起,像是藏着欢喜似的,连语调都含着笑:“妤妤。”

他伸出指尖,碰了碰薛妤的脸颊,小心翼翼地触着她的肌肤,从下巴到她断了几处骨头的手腕与小臂,很慢地垂了下眼,笑意消失。

“……受了很重的伤。”

顺着血液的味道,他没什么表情地看向看热闹的九凤,后者与他深不见底的瞳色对视,反应过来后,瞬间炸了:“你看个鬼,不是我干的,我这是为她疗伤的时候沾的!”

望着这一幕,隋遇心里有千言万语,也通通咽下了。

事实面前,没什么好说的。

对溯侑而言,遇见薛妤,喜欢薛妤,和薛妤在一起,都是仅有的,幸福而甜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