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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克劳斯失控?

这是件令景玉极为头痛的问题。

他看上去毫无弱点,掌控全局。

景玉清晰地认识到,她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成长,才能与他抗衡。

景玉新一轮的成绩单发下来,和之前的比起来,有了显著的进步,这令克劳斯非常满意。

但精益求精的克劳斯并不满足于此,他拿走她的试卷纸,饶有兴致地核对上面的数字。

景玉含着一枚有着薄荷味道的糖果,将克劳斯的味道压下去。

“作为一个中国女孩,你竟然会在这种计算上出错,”克劳斯指出景玉被扣分的那部分,示意她过来,“宝贝,你重新算一下?”

景玉重新计算了一遍,告诉他新的数字。

她不忘提醒克劳斯:“先生,’中国人数学都很好’也是你的刻板印象喔,就像’中国人都会功夫’,这是十分不切实际的。”

克劳斯不置可否:“相较而言。”

这个词用的没有丝毫错处。

景玉真想夸一句他中文真好。

景玉刚来的时候,的确发现了德国人不擅长“找零”操作。每次当景玉先机器一步准确说出自己需要找的零钱时,店员都会愣上那么几秒。

作为成绩大幅度提升的奖励,在Pfingst Ferien到来的时候,克劳斯决定带着景玉一同参加狩猎。

在动身狩猎的前一晚,克劳斯还带着景玉去了朋友的生日派对。

栾半雪虽然经常口嗨,但有一点,她说的没错。

德国人很多都是大闷骚,表面上严禁冷漠,释放时狂野不羁,花样百出。

嘻哈音乐、拉丁乐、浩室音乐,音乐声开的这样大,好像能将房子撑破,到处都是身着红色天鹅绒、热舞的女郎,玻璃纤维灯管犹如钢铁丛林,有着机械的、华丽的美,灯光有规律地乱摆,有几个跳钢管舞的女郎出场,闹了个小小的危机,其中一位身上的布条松散开,从脖颈往下哗哗啦啦地脱落,身侧西装男将自己外套脱下,替她罩上,手同时伸进去。

整个房间是深红色的,白天还衣冠楚楚的人,步入其中,放松下来,都成了兽。

夜色渐浓时,有人拉起手风琴,客人们挽着手臂尽情跳舞,唯独景玉坐在长毛绒皮质座椅上,百无聊赖地消磨着时间。

这些客人的名字实在是太长太长了。

景玉懒得记,也记不住。

克劳斯不跳舞,虽然今天并不是他的生日,但人们都爱钱,爱慕权势,拥有财富和权利的他也是主角,被簇拥着搭讪、聊天。

官方文件上,克劳斯的全名是 Klaus Jorg Essen,但其实他还会被称为Klaus Von Essen。

Von,源于瑞典和德国的贵族,克劳斯的家徽上有着猫头鹰,古老的家族相传到现在。

虽然早已经废除贵族制度,也少有人会再使用“Von”,但仍旧会有人这样恭敬地称呼他。

以上都是景玉今天才发觉的小知识。

桌上摆放着各种形状的玻璃器皿,这些调酒用具总能让景玉联想到化学实验课上用到的东西。

她化学成绩很糟糕,这个联想绝对谈不上美妙,连带着调制好的酒也变得不美好,就好像喝一堆化学调制后的液体。

景玉握着酒杯,脸颊贴到手背上,侧身看,看到那些年轻漂亮的女郎们,金色的、红色的、褐色的头发,像天空或者墨水的蓝眼睛,有一个女孩的眼睛干净到像是玻璃珠子,她们穿着漂亮的裙子,像朵鲜花作为今晚的点缀。

再或者,兜售着自己的青春,贩卖一个好价格。

然后呢?

花期过后,继续落魄不堪,穷困潦倒。

景玉转过脸,握住杯子,闷闷喝了一口。

今天晚上,米娅也在。

作为一名名声不菲的歌手,她唱了一首,很好听,众人都在为她鼓掌。

景玉趴在自己胳膊上看,她不经常喝酒,刚才调酒师往她的啤酒里面加了伏加特,音乐声太大,她没有听清楚,稀里糊涂地喝了下去,现在有点累,胳膊上沾着桌子上的酒液,滴滴答答,凉凉的。

调酒师将那些瓶瓶罐罐的饮料混在一起,冰块和细长腿的玻璃酒杯啪嗒撞击到一起,叮咚啪啦脆响,冒出大量的细密气泡。

景玉刚伸手,克劳斯先她一步拿走杯子。

“少喝点,”克劳斯坐在她旁边位置,摸了摸她额头,“脸这么红?”

他讲中文的时候声音温和亲切,但讲起德语时,语调就比较低,冷,凶。

对于德语并不是母语的人来讲,学习德语简直是一场噩梦。

但景玉却觉着他讲德语时候的声音更自然。

大概因为他毕竟是个德国人,接受德语教育。

她说:“我就喝了一杯。”

克劳斯伸手拍拍她的脸,将趴在桌子上的她扶起来。

今天出来玩,他破例允许景玉可以无拘无束地活动,也没有责备她随便喝酒这件事。

景玉胳膊上沾了些酒和饮料的混合物,这些凉凉的液体,在被他扶起时,随着胳膊全都蹭到了克劳斯的衬衫上。

克劳斯没有皱眉,他问调酒师,给她配了什么样的酒。

景玉却在这时候趴在他耳朵旁:“米娅唱歌的声音真好听,像百灵鸟。”

她并不吝啬对米娅的赞美,作为一个歌手,米娅真的很棒。

米娅的声音很动听,唱出的歌也令人愉悦。

克劳斯说:“你喝多了。”

“没有,”景玉额头顶着他的臂膀,“您声音也很好听,像闪闪发光的金子。”

克劳斯半搂着她,拿纸巾擦她胳膊上湿淋淋的酒。

景玉问:“您知道自己说哪些话时声音最好听吗?”

“不知道。”

“您说’给你钱’的时候,最好听了。”

“……”

克劳斯擦干净她的胳膊,拎着闻闻她胳膊上的味道,皱眉,让侍者拿来干净的湿纸巾,继续擦。

他心平气和:“那你知道自己说哪些话时声音最好听吗?”

景玉兴致冲冲:“哪些?”

克劳斯:“不说话的时候。”

景玉:“……”

可惜克劳斯这一句话完全阻止不住准备犯浑的景玉,她凑到克劳斯身边,喋喋不休地给他讲故事。

“先生,您知道我写的第一篇德语作文是什么吗?”

“是那种命题作文,题目是《雨中的一件小事》。”

“同学们都没什么准备,基本上都在写下雨天没有伞,朋友带着伞一起回家。”

“然后我写的是,下雨天不小心把伞掉进河了,河里出来个神明,问我,你掉的是一把金伞呢,还是一把银伞?”

“老师让我声情并茂地朗诵了整整三遍我的作文,三遍啊,我那时候德语好差,主格、宾格、与格和属格,都搞不清楚,全都混着来……”

克劳斯被她逗笑了,示意她坐好,但景玉不听,仍旧紧紧地抱着他。

景玉说:“您知道吗先生,广州的老鼠特别能吃辣,我朋友准备给我寄泡椒鸡爪,可惜还没等寄过来,就被老鼠吃掉了。18包特别辣的泡椒鸡爪,被老鼠吃掉了10包。”

克劳斯掌心贴在她额头上,试温度:“还剩几包?”

景玉:“8啊。”

克劳斯挪走手,下巴抵在她头顶上:“很好,看来还没有喝醉。”

一道闪闪发光的纤细身影坐在两人对面。

克劳斯的视线从景玉身上挪走,微笑着与坐下来的米娅打招呼。

米娅穿了件有很多金色流苏的裙子,就好像百老汇演出时的那种,亮闪闪。

她将烟盒放在桌上,优雅地翘起二郎腿。

“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提到我的名字,”米娅拿了一支烟,“有吗?”

克劳斯说:“景玉夸你声音好听——这里不能抽烟。”

米娅将烟又放回烟盒,那支烟上还有她的口红印记。

显然,米娅没想到景玉会赞美她,有些讶然地挑了挑故意修到细长的眉毛:“哦?”

景玉说:“你很适合唱歌。”

米娅的男友吉姆也在这时候坐下来,他父亲曾是联邦议院的议员,母亲做生意,颇为出色。

吉姆只听到后面这几句,笑着聊天,顺着夸赞米娅。

吉姆是名钢琴家,加入了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下周日会在Philharmonie im Gasteing 举办演出。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吉姆的这场演出上,他兴致勃勃地提到,交响乐团中有一个人会拉二胡。

米娅不懂二胡是什么,吉姆努力地给她解释。

“二蛋淫|欲,”吉姆努力地发出中文的音节,“就是那个《二蛋淫|欲》,很优秀。”

景玉迟钝两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二泉映月》。

她说:“我们中国的乐器都有着丰厚的文化底蕴。”

米娅轻轻笑了一声,这个笑声一点儿也不礼貌。

她说:“这也算音乐?”

米娅仰起脖子,像高傲的孔雀:“音乐是高雅神圣的,不是随便拿木棍划两下就叫音乐。”

景玉蹭地一下坐起来。

她认为自己需要支楞一下了。

克劳斯微笑看她。

景玉客客气气地问她:“请问在你心中,什么样的乐器,才能算音乐?”

米娅看她。

“虽然我并非专业的音乐生,没有办法与你来论证乐器的具体发展史和运用,”景玉坐的端正,她乌黑的眼睛和头发有着绸缎一样的光泽,“我们国家最早的竹质排箫,距离今日已经有了2400多年的历史;而第一个十三管石排箫,距今2500多年;目前我们发现最早的禽骨排箫,已经有3000多年的历史。”

“你认为音乐是什么?”景玉问,“是必须要穿着华服、站在漂亮的大厅中才能演奏的吗?不,米娅小姐,我认为音乐是发自内心的,它可以拿来修身养性,也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

米娅笑:“一根木头拉两根弦,也算发自内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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