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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姨不肯来,妈去找她了。”赵媛媛解释道。

王春梅压根不想扫盲,一听还有打老婆和重男轻女的调解,她更?是不想来了。

在王春梅心里头,她是喜欢儿子,但对唯一的女儿也好,至于打老婆,那是他们?家务事,家丑不可?外扬。

王春花好说歹说,又是骗又是哄的,总算是把姐姐拽了过来。

“妈,你们?坐这儿。”赵媛媛立刻招手。

他们?占着第?一排的好位置。

“姐,你就坐这儿。”王春花一屁股坐下来,直接把王春梅也拽下来了。

王春梅抿着嘴,坐下来就左看右看,压低声音说:“二妹,咱听就听,待会儿你可?别乱说话?,要不然自家的事儿传出去那多不好。”

“姐,答应了你我肯定不会说。”

王春花心底也无奈,暗道建国这法子到底行不行,他姐听了妇联的扫盲真的能硬气起来吗?

王春梅显然没体会到妹妹的苦心,她瞥了眼坐在赵媛媛身上的男孩,心底不以?为然。

扯了下妹妹:“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重男轻女吗?”

王春花压低声音:“我是重男,可?我没轻女。”

她希望家里能有男丁,这样?将来女儿们?出嫁有人撑腰,他们?二老也有人养老送终,最?重要的是,女儿们?绝对不会走上她的老路,在父母去世后被?赶出家门,别说田地家宅,就连个念想都没落下。

王春花因为没儿子而痛苦,想要儿子的执念,归根究底,其实是想要一个未来的保障。

那是姐妹几人一辈子的痛,王春花是绝对不能接受女儿也面临那样?的残酷。

“那也没比我好多少。”王春梅嘀咕道。

王春花叹了口气,避开这个话?题:“咱不提这个,就说他吴富贵打你这事儿,你也别瞒我,刚才我就瞧见?你手臂上全是青黑。”

“那是我自己碰的。”王春梅解释道。

王春花压根不信:“姐,你不能再?这么纵容他,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再?不硬气起来,他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王春梅低下头不说话?了。

“妈,开始了。”

赵云清也仰起头看,他原以?为妇联的扫盲班是老师在上面讲,社员们?在下面听,哪知道一开场才知道,妇联还有一把好活在身上。

舞台上,家庭伦理剧正在上演,凶神恶煞的男人,凄苦无助的女人,还有可?怜的孩子。

赵云清能看出演技的瑕疵,但赵媛媛已经开始掉眼泪,口中喊道:“怎么办,她快要被?打死了,那个男人真可?恶。”

“他们?一定会反抗的。”赵云清坚定的说,不然妇联这出戏就无意义了。

果然,在弱者?被?欺压到极致时,抗争就开始了。

从一开始女人孩子被?动挨打,到觉醒后开始反抗,剧情?一波三折,看得人热血沸腾。

表演的形式,比演讲更?直接,更?具有冲击性。

原本只是响应动员来参加的妇女们?,这会儿纷纷鼓起掌来。

赵云清更?是像一只小海豹,疯狂拍手。

就连一开始不以?为然的王春梅,这一刻也陷入了沉思。

看着舞台上的女人挨打,她不禁想起自己来,下意识的抚摸着手臂上的伤痕。

方才她骗妹妹说这是自己碰的,其实就是吴富贵喝醉酒推的,那个男人一旦喝了酒,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许久,周围的掌声惊醒了王春梅。

舞台上的女人抱着孩子,获得了成功,坚定的离开了丈夫,靠自己的一双手养活自己和孩子。

王春花看着,忽然起身往外跑。

“姐?”王春花连忙追上去。

等她追上王春梅,就瞧见?她已经泪流满面。

“姐,刚才那台戏你也看到了,现在是新中国,打老婆也是打人,是不被?允许的。”

王春花拉住她的手:“以?后他再?敢打你,你就喊,就跑,喊妇联的人来做主,总有一个法子能制住他。”

“建国之前就提过,只要你答应,他带人上门去教训吴富贵,把他送去劳改两年出来就吃教训了,从今往后再?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千万别,你别让妹夫胡来。”

王春梅听了直摇头:“不行的,他要是被?抓走了,我跟秀秀怎么办?”

“你俩能干活,有工分,就算没他也饿不死。”王春花说道。

王春梅一个劲的摇头:“二妹,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富贵就是一时糊涂,他平时对我们?还是挺好的。”

“再?说了,我是外来的媳妇,要是富贵没了,大队还能让我跟秀秀住在那边吗?”

“要是我们?娘俩被?赶出来,到时候还能去哪儿?”

王春花脸色一沉:“你跟秀秀的户口都在那边,他们?凭什么不让。”

“当年我们?的户口也在下河村,结果呢,还不是被?赶了出来?那么多叔叔婶婶看着,妇联和公社接连上门,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提起当年的事情?,王春花心底也是咯噔一下。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那时候的绝望和痛苦依旧没放过姐妹几个。

王春花冷声道:“时代不同了,那是十年前,现在谁还敢。”

可?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没刚才那么有底气了。

王春梅笑了一声:“二妹,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咱们?都是亲姐妹,但你的运气就是比我好。”

“妹夫虽然伤了一条腿,可?平时也看不出来,他念过书,当过兵,现在还是大队长?,但他从来不嫌弃你。”

“虽然婆婆难伺候,可?你们?早早的分了家,婆婆跟二叔过,平时也碍不着你的眼。”

“我没儿子,你也没儿子,可?你的日子比我不知道舒坦了多少倍,二妹,你这些年都被?妹夫宠着,所以?不知道我的艰难。”

王春花原本一肚子的话?,但听见?这句话?忽然说不出口。

半晌,她只喊了一声姐。

王春梅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颊:“你哭什么,我这个挨打的还没哭,你倒是哭起来了。”

“哎,这都是命,我天生命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队里头不少女人都这么过来的,她们?都能过,我怎么就不能过了?”

“二妹,我家的事情?以?后你就别管了,当姐姐的知道你那份心,但这事儿我自己有主意。”

说完这话?,王春梅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春花一直站在原地,眼泪挺不住的往下掉。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之前赵建国不让她知道。

哭了半晌,王春花擦了把眼泪往回走。

台上的妇联主任正在动员:“乡亲们?,刁难媳妇、打老婆、重男轻女,这都是封建王朝的陋习,咱们?现在是新社会,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可?是主席说的。”

“哪家哪户的媳妇挨欺负了,都别怕,来找妇联,妇联主任为你们?做主,让你们?男人磕头认错,从今往后和和美美过日子,他要敢动手,咱就上扫帚。”

赵云清正在努力鼓掌,小手都已经拍红了。

他意外的发现,这次来扫盲的妇联主任,居然就是那天送他绿豆汤的短发女人。

说得可?真好,可?惜没直接劝离婚,赵云清倒是也能理解,毕竟这年头离婚还是非主流。

“妈,大姨呢,后面还有表演呢,她怎么走了?”赵媛媛抬头奇怪的问。

赵云清抬头一看,他妈眼眶红彤彤的,一看就是哭过了。

王春花勉强笑了笑,只说:“你大姨家里头有事儿,提前回去了。”

“啥事儿这么着急,妇联排的戏可?真好看。”赵媛媛羡慕的看向台上的人,心想自己以?后也要上台表演。

就表演那个拳打家暴男的小兵,她一定会下手轻一点,只打一个骨折。

王春花熬着看完了第?二场,妇联的戏确实排的很?好,两场戏演完,妇联主任一号召,立刻有人上台让她做主。

有人哭诉丈夫打人,有人哭诉婆婆难伺候,也有人哭诉孩子不听话?,一时闹闹哄哄的。

王春花没心思继续听下去,拧着眉头起身走了。

“妈?”

赵云清跳下姐姐的膝盖追上去,拉住她的手。

王春花摸了摸他的脑袋,问:“你怎么不看了?”

“不想看了。”

比起看戏,他自然更?关心妈妈:“妈,你怎么了,大姨不听话?吗?”

王春花一笑:“小孩才要听话?,大人哪里会听别人的。”

“可?是妈是为了大姨好。”赵云清又说。

想起大姨和吴秀表姐,他心底也惦记的很?:“妈,大姨才看来一天,你可?以?让她多看几天,也许多看几天想法就不一样?了。”

王春花叹了口气,心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解释。

她姐不是不懂,相反,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走不出来。

“我明天再?试试吧。”王春花不忍孩子失望,只这么说。

赵云清抿了抿嘴,忽然又问:“那秀秀姐呢,她今天为什么不来?”

“我还以?为秀秀姐会来学?校,但是她没来,她在家那么忙吗?之前大姐还说如果秀秀姐过来,就教她学?校的知识。”

王春花也心疼外甥女,便说:“正好也农闲了,过段时间我把她接来,让她跟你们?玩。”

“妈,那你早些去接,我可?想她啦。”赵云清摇了摇她的手。

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王春花正要答应,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嘹亮的声音。

“主任,我要告状。”

“我爸妈不但重男轻女,不给我吃饱,不让我读书,还虐待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