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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身穿着一身白衣缟素,看起来活像是在奔丧,在夜明珠幽光的映衬下,显得脸色都带着青白,但是究竟长什么模样,他却看不清楚。

忽然女子冲他一甩手,似乎随手投掷了一个东西过来。

“晏哥,你看见什么了?”陆然快撑不住了。

“别吵,我快看清楚了,再等等!”程晏咽了咽口水,仔细盯着她投掷的东西看。

直到离得越来越近,他才发现那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明明并不是直奔着他而来,但是那极快的速度,还是让他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身体后仰。

陆然再也撑不住,腿一软便跪倒在地,踩在他身上的少年们跟下饺子一样,一个个都掉落了下来。

还不等他们抱怨,就听“砰——”的一声响,半面墙都塌了。

他们被尘土埋了个正着,原本就埋汰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了。

程晏还在发懵,没了围墙的阻挡,他下意识地看向院子里。

就见那个女子弯腰,再次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这回比上次更大,足有三个拳头那么大,她却轻松用一只手搬起,还抛向半空中掂量着,之后做出一个往这边投掷的动作。

程晏立刻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他的心底有道声音在说话:这回不会砸偏了,必然是冲着他的脑袋来的。

“快跑,里面有个白衣女鬼!”程晏一马当先,连滚带爬往外跑。

其他紧随其后,哪怕是腿脚不便的人,在逃命的这一刻也激发了无数潜能。

好在他们的马依然拴在原地,几人拽开缰绳直接驾马脱逃。

一直到跑离了温明珠的田庄,才逐渐有人烟气,几个少年大气都不敢喘。

看到他们惊慌失措的背影,温明蕴撇了撇嘴,将石头随手丢在了地上。

“哎,还得练练,这帮瓜娃子太脆了,武艺还不咋地,我都不敢随意发挥,生怕一砸一个脑袋瓜子。”温明蕴摇头叹气,话语之中充满了遗憾。

红枫躲在暗处,见她打了个手势,才赶紧出来。

所有的灯被点亮,那些被勒令不许出声的下人们,也重新出来走动。

几乎是盏茶间,田庄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

程晏快马加鞭赶回家,一刻都不敢停留,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贴身伺候的小厮,见到他这副模样,大惊失色,却被他勒令不许出声。

今日之事属实丢脸,他原本雄赳赳气昂昂去折腾人,结果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自己落荒而逃了。

他那生锈的脑袋瓜子,也根本转不动,丝毫不敢声张,生怕被人笑话。

只敢让贴身小厮打水来,沐浴完之后上药,明明浑身是包,一碰就疼,要是平时肯定咒骂人家十八代祖宗,今日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只求女鬼放过他。

好不容易上完药,他带着浑身的伤,躺在床上,但是却毫无睡意,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自动闪现今日的一切。

特别是最后那个白衣女鬼的画面,够他记大半辈子。

那一石头砸过来,半堵墙都塌了,着实是惊到他了。

“墨海!”他大喊一声。

“少爷,小的在呢!”

“家里有没有烧纸的东西?”

墨海一愣:“啊?”

“啊什么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少爷,府上烧纸有忌讳的,现在也不是中元节,况且新夫人快要进门了,您这会儿烧纸被人知道了,难免是要传出什么闲话——”

“少啰嗦,小爷我什么时候遵守过规矩,我知道你们这些下人会偷偷烧。赶紧的去跟你那些兄弟要一点,我马上就要烧!”程晏不依不饶地道,而且完全是迫不及待,一刻都等不了。

“是。”墨海急忙披上外衣就走了。

今日为了方便程晏做坏事,守夜的只有墨海一个,如今他被指使出去,就剩程晏一人在。

屋子里显得无比空旷,似乎是窗户没关严实,漏进来的风将烛火都吹动得摇曳起来,映衬着他的影子像是鬼影一般。

程晏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将被子朝头上一蒙,一声不敢吭。

甚至他还听说过,鬼会察觉到人的呼吸,他连忙憋气,连呼吸都不敢。

等墨海怀揣着纸钱回来,将他从被窝里捞出来时,他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

翠竹苑内,程亭钰手捧着书,一直没翻上几页。

他知道今日程晏出门寻温明蕴的晦气,两人初次交手,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所以有些心不在焉。

烛火一闪,屋内已经多个了黑衣人跪在地上,显然是影卫来汇报情况了。

“如何?”

“属下未能全程跟着,田庄里有徐侯府的侍卫在,为了不引起冲突,属下没有跟随进去,只是看着小少爷从狗洞里钻进去……”

影卫将他看见的情况都说了一遍,除了迷宫之内发生的事情,他无从得知,但是光看着程晏的伤势,也能猜得七七八八。

程亭钰许久都没说话,他张张嘴似乎想开口,然后又很快闭上。

说什么?简直无话可说。

他怕自己一张嘴,就听到了哭声。

天呐,这儿子蠢得无药可救了。

他是去整治人的,结果被整治得屁滚尿流回来,甚至连罪魁祸首是谁都不知道。

而且他敢肯定,以程晏的智商,必然猜不出最后那个白衣女子,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见的继母,温明蕴。

影卫也没敢吭声,只是低着头陪伴在主子身边。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隔了许久,程亭钰再三做好心理准备,才终于开腔了:“那个逆子睡了吗?”

“没有,小少爷本来是想睡的,但是太过害怕,然后——”影卫有些说不下去了,第一次在回答主子问题时,变得吞吞吐吐。

“然后什么,直说,我受得住。”程亭钰语气平稳地道。

“在给女鬼烧纸。”

程亭钰捂住胸口,脸色痛苦:“方才那句话,我收回。”

他受得住个屁!

程晏你娘的真是个人才,人家把你整得亲爹都认不出来了,你竟然还给人烧纸。

上辈子修佛的吧?这么菩萨心肠?

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善良,不是谁让你不爽你就把人揍死吗?这回在搞什么!

程家的列祖列宗都要从棺材板里跳出来了,逢年过节给祖先烧纸,都没见你这么虔诚!

然而程亭钰的受气阶段还没结束,第二日傍晚,他收到了温明蕴的回信。

信中除了描述了一遍,是如何欺负他逆子的,还夹杂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程小少爷买狗洞地图花了三百两银子,本着这单长久的大生意是由你介绍,且一力促成的,银子分你一半。合作愉快!】

对于这笔银子,温明蕴也给了详细的解释,而且还非常大方地带他分享。

可是程亭钰却根本笑不出来。

温三娘是真的损,买地图就买地图呗,为什么非要加“狗洞”两个字,说得跟那三百两银子就买了一个狗洞一样。

虽说事实的确如此,但是就不能稍微学学话术吗?非得往他心口上扎刀吗?

程亭钰是越想越气,三百两啊!

他自己穷得快揭不开锅了,结果这个逆子竟然用三百两去买一个狗洞钻!

救命,把他埋了吧。

“逆子人呢?”他将银票抚平,手指都在打颤。

显然是气到快疯了,连名字都不愿意喊,直接称呼“逆子”。

小厮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已经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冲进一个人来,扯着嗓子道:“爹,我来啦!”

程亭钰顺手抄起桌上的一本书,就直接砸了过去。

“你来受死了是不是?”

你来就来,还“啦”,你啦个屁啦,花这么多钱怎么好意思啦的!

程晏眼疾手快地接住书,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男人满脸寒霜,犹如数九寒冬的风雪,让人瞧着都害怕。

程晏乖觉地站定,立刻退了出去,屈起手指在门上敲了敲。

“爹。”

“滚!”

程亭钰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字。

程晏撇嘴,着实有些不高兴。

爹这是怎么了?他又没招惹他,为何成日阴晴不定的,比朱霖府上养的疯狗还难哄。

不过算了,他有求于人,就得放下身段。

“爹,我说完事儿就滚,绝对不在您面前碍眼。”

程晏抬头看了他一眼,在看到那满脸红包,肿得跟猪头一样,瞬间闭眼低头,多一眼都不想看。

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给程晏当爹。

程晏给他当爹还差不多。

“爹,你身边武功高强的侍卫借我几个呗?”

“何事?”程亭钰以为他要反击,顿时升起了几分希望。

儿啊,争点气,爹给你磕头。

“哦,人家说了,女鬼就怕阳气重的人。我要阳气重的人去吓唬吓唬她,让她不要再跟着我入梦了。”程晏一本正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