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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才喟然一叹:“皇阿玛再如何身强体健,也已经五十有五了。连番打击之下,怒火频发,就……太医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老人家一定一定注意莫再动怒。可弟弟觉着,他这心结未解,想起来便是……”

“又哪里是轻易劝解得了的?解铃还需系铃人,还得大哥你出面把话说开,解了他心里这个结。再行僵持,不管是对您还是对皇阿玛都有害无益。”

胤禔狠狠挠头,思索半晌,到底颓然道:“行吧,你赢了。速去安排,爷这就与你一道进宫见皇阿玛。”

“那您……”

不会再固执己见,惹皇阿玛再动肝火了吧?!

胤禛迟疑,有些犹疑地看着他。

结果被狠狠瞪了一眼:“放心吧,那不仅仅是你的皇阿玛,也是爷的。只有他老人家千秋万载,咱们这些个皇子阿哥们才能肆无忌惮。就像老八不会自断臂膀一样,爷也不会自掘坟墓。”

胤禛长出一口气,赶紧让人准备给他家好大哥沐浴更衣。

胤禔眨眼:“洗去满身疲惫,免得皇阿玛见了担忧吗?可爷觉得这次第,适当示弱卖惨反而会起奇效。”

横竖父子爷们,也不必太计较什么脸面不脸面。

自从得知福晋的梦境之后,胤禔可明白闷声发大财的道理了!可惜斩草未除根,大好计划竟然被林子钰那混账王八羔子给捅了出来。

否则的话,他跟自家皇阿玛肯定能成为千古父子榜样。

额。

胤禛扶额:“大哥所言甚是,不过你这好衣服、好干净的,一点也瞧不出憔悴疲惫的意思来。这么到皇阿玛面前,可能不但适得其反,还连累保泰堂弟。”

胤禔悻悻摸鼻,到底还是听了他家四弟的。仔细沐浴,刮了胡子,又换上一身侍卫的衣服。

大摇大摆随在他身后就要进宫,吓得保泰差点给这哥俩跪了:“四哥哎,弟弟知道你一心想着让皇帝叔叔跟大哥重归于好。但,但咱们也不是这个干法啊!”

“大哥可是皇上亲自下令关的,没有他的命令,谁敢将人擅自带出,还带进宫中?”

这万一有什么差池……

后果严重的,保泰不敢想。

但阿玛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一定别恃宠而骄。兢兢业业办事,忠心耿耿跟着皇帝叔叔。保泰可牢牢记在心里,片刻不敢或忘。

因此上,不管胤禛再如何保证。甚至愿意签字画押,扛下所有责任,也不能让他通融半点。无奈之间,胤禔只能给了他个手刀,将人打昏了过去。

然后才对目瞪口呆的胤禛道:“赶紧走着,不然等他醒了事情才真真闹大了呢!”

胤禛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真·万万没想到大哥能这么莽系列。

不过事已至此,就……

就看着大哥真能一举说服皇阿玛,父子两个冰释前嫌吧。

对此,胤禔自己都没有把握。

咳咳。

他主要不确定皇阿玛被他气成那个样子后,还能不能有耐心听他细细讲完。

事实上,真没有。

康熙用过药之后,迷迷糊糊睡了个把时辰,正批着奏折呢,就听梁九功说四阿哥求见。康熙知道他去了宗人府大牢,还以为给那林子钰验尸之后有甚新发现呢。

赶紧捏着捏眉心,道了声宣。

然后,四阿哥没进来,穿着侍卫衣裳的老大进来了。

这许久都没瘦,还隐隐胖了些许的混账东西纳头便拜:“不孝子胤禔叩见皇阿玛,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一瞧着他,就肝火大炙:“你这混账东西,不是该在宗人府大牢么?如何又穿着一身侍卫衣服,无召擅闯乾清宫?来人啊!”

“别别别,皇阿玛。”胤禔膝行几步到了他跟前:“您老人家先别动怒,儿子……”

“儿子此番,便是来找您坦白从宽了!您摒退左右,儿子与您好生细说,为何诓您骗您,对自己下如此狠手好不好?”

康熙恨恨咬牙:“你若说是为了伊尔根觉罗氏,恐她再受生育之苦。那今儿不必再回宗人府了,直接菜市口。朕成全你,让你与她做一对鬼鸳鸯。”

嘶~

他就知道,这事儿绝不能让福晋沾上一丝半点!

胤禔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却一脸惊恐:“皇阿玛这话从何说起?儿子虽与伊尔根觉罗氏算得上相敬如宾,恩爱和谐胜过寻常夫妻。但儿子可是您的儿子,是咱们大清的直亲王,所思所想,自然要以大清为重,怎会那般儿女情长?”

呵呵。

康熙冷笑:“接下来,你这混账是不是要说你当年给自己下绝嗣药,也是为了大清啊?”

“那是当然!”胤禔认真点头,斩钉截铁。

这下不止康熙,连他身边的梁九功,最后进来的胤禛都一脸震惊地瞧着他。甚至想测量一下他的脸皮厚度。

得厚成什么样啊?

才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不要脸之语。

却不料,胤禔端端正正连着磕了个响头,光洁饱满的额头都有些见血:“原本,这些事情,儿子打定主意带进棺椁里的。可四弟说,皇阿玛因为儿子的肆意妄为心痛难当,竟隐隐有中风之兆。儿子这才不得不改变主意,甚至为了进宫来见您一面,打晕了堂弟保泰。”

“兹事体大,皇阿玛确定就让儿子这么说吗?”

康熙不确定了。

赶紧挥手,让所有人退下。着梁九功亲自远远守着殿门,连只苍蝇都不许放将进来。

“嗻。”梁九功躬身应诺,迅速清场。

胤禛一步回头,又是叮嘱胤禔万万小心措辞,顾念皇阿玛身体。又是劝着康熙以江山社稷为重,千万千万珍重自身的。

“知了,你且退下吧。”

父子两个异口同声,都微微皱眉,带着分嫌弃的样子:“都当上多罗郡王了,怎还如此唠叨?”

胤禛:……

合着你们爷俩心有灵犀,只合起伙来围攻可怜的我呗!

然后下一息,他家皇阿玛冷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看也不看他曾经稀罕到不行的好大儿一眼。

那个模样……

唔,胤禛有些大不孝地想着:可真是……像极了他家岁的阿哥啊!那小子每次被两个哥哥给逗急了,就是这样冷哼加转身,不哄就不好。

就,希望大哥也有弘晖跟老二那个功力与不要脸劲儿吧!

殿门豁然关闭,偌大的昭仁殿内,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个。胤禔含着眼泪看着自家苍老憔悴了不少的阿玛,心里愧疚万分,久久未语。

满室寂静,甚至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康熙才又瞟了他一眼:“不是要坦白从宽吗?你倒跟朕好好说说,为何……为何主动吃下那等虎狼之药?”

“朕只给你这么一个机会,你想好了再说,莫在出那等连岁小孩都糊弄不住的鬼话。”

额……

胤禔一滞:“皇阿玛,接下来儿子的话可能……可能让您听着,有那么些匪夷所思。但儿子以性命担保,所述都是事实。”

不过这个事实的主角,不是儿子罢了。

康熙不语,只给了他个朕倒要看你怎么编的冷眼。

胤禔谄笑:“皇阿玛相信这世上真有鬼神么?哎,您别恼,别恼,儿子所言句句是实。儿子这诸般改变,都因为一个梦境。一个,冥冥之中,让儿子看尽了整个康熙一朝,自己未来命运的梦。”

康熙冷笑:“朕看起来像个傻子?”

“皇阿玛自然英明神武,不瞒您说,刚开始的时候儿子也……也以为自己中了邪,遭了什么厌胜之术。可,梦中所见种种,皆一一应验,又哪里容得了儿子不信呢?”

胤禔苦笑,直接把自家福晋的那套说辞都改吧改吧,用在了自己身上。

掩去了自家福晋的存在感,夺梦为己有。

“那时,儿子一门心思里盼着福晋能一举得男,抢在太子前头诞下皇长孙。可能是暗地里求神拜佛多了,诚心感动上天?总之在福晋临盆之前,儿子恍恍惚惚地做了个梦。”

“梦里,福晋不但二度产女,甚至连开四朵金花才终于生下个病殃殃的儿子。此后不过两载,便油尽灯枯,撇下儿子早早去了。许是她太早生育,又频繁生产耗干了身体,连带着孩子们的底子也不足。也可能是儿子忙于夺嫡,未曾照顾好年幼的孩子们。总之五个嫡子女悉数早亡,一个活到十的都没有……”

现在说来,胤禔还不禁唏嘘。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若不是有福晋这大刀阔斧的改变,那梦中种种都将变成现实。青年为鳏夫,老年频繁丧子女什么的。

简直惨到不能再惨。

但康熙毫不为所动,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在说‘编啊!朕倒要看看你怎么往下编。总不好说你以梦为真,为了防止这丧子之痛,干脆就不生子了吧?’

“当然不是。”

胤禔正色:“儿子之所以如此狠心,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最主要还是为了防止梦境中的惨剧真实上演。梦中,第一次出征噶尔丹时,才走了没多远就因疾病而返。途中万分思念太子,于是派人传他与弟快马赶来探望。”

“太子守礼节,梳洗完毕才去见您。干干净净,不见丝毫狼狈,怕您担忧也不敢露出半点哀凄。不想您病中焦灼,误会了去。以为自己一片赤诚之心对太子,他却全无孝顺之意。说不定还盼着您早早归去,好提前荣登大宝。于是乎,半路就将人撵了去。这个事情也成了横亘在您心头的一根刺,因此而对太子吹毛求疵,各种严厉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