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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盈离开了好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秦厌仍坐在那里,面前的菜仍是她离开时的样子,他显然根本没动几筷子。她回来,秦厌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就好像不是他主动邀请她来吃饭,而是两人碰巧在食堂坐了同一桌,她去留随意,与他无关。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望着落地窗外沙沙作响的文竹、潺潺汨汨的清池,夜色渐深,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轮廓,也别有另一番静谧的动人。秦厌也许是在欣赏,又或许只是不想看见任何人,久久凝视着,夜色仿佛渗过灯光也笼罩了他,平添了无法抹去的阴郁。

闻盈看着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个猜测,也许秦厌正在想那个他原本打算邀请的女孩子。他为了这个邀约花了不少功夫,可却没能邀请到真正想要邀请的那个人,烦躁气恼下一时冲动,随意找了个陌生的女生当替补,现在应当是已经在后悔了吧?也许他已经在懊恼究竟该怎么结束这场闹剧,既不会叫那个心仪的女孩子误会,也不会给这个陌生的女孩子错觉。

这实在很好理解。

他们实在是从未说过话,就算想聊天也无从说起的陌生人,除了食堂偶遇,本就永远不应该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彼此难堪。

但闻盈本意并不想让他难堪的。她不希望秦厌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感到难熬,无论是为了她那些不足说的心事,还是单纯为了他请她吃的这顿饭,她至少是有那么一点义务让他稍微好受一点的。

“其实秦学长本来打算请的人不是我吧?”她握着筷子,垂眸夹了两根小白菜,轻声说道。

这是她在客套感谢外第一次主动和秦厌搭话。她一直是个很乐意观察旁人情绪的女孩子,秦厌并不想和她聊天,她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她猜测秦厌此刻对她观感应当还过得去。

秦厌因为她的突然搭话而回过头。他是那种很清秀英挺的长相,很容易便让人相信他会是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但此时他们面对面坐着,闻盈却觉得他的眉宇间带着一种难以抹去的阴郁,就像是印刻在他灵魂里一样。

她有点疑惑。秦厌无疑是她见过出身最好的人,很难想象他竟有这样阴郁的一面。

“我从前没来过入云居,但想预约云师傅的席面应当不容易吧?”闻盈轻轻戳了小白菜叶一下,戳出一个小小的孔,但并不吃,闻爸爸很注意培养儿女的用餐礼仪,说话的时候绝不会吃东西,“我和学长第一次见,没那么大的面子让你费这样的心。”

秦厌没说话。

这就是默认了。

闻盈抹掉心底不知从哪来的叹息,放下筷子,抬眸望向秦厌,朝他微微笑了一下,“我是沾了阮甜学姐的光?”

秦厌幽黑的眼瞳终于因她所说的名字而动了动。

闻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又猜对了。但这其实本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甚至于阮甜为什么没有来赴约以至于让她有机会当这个替补闻盈都能猜到一点。

“看来林州学长今天心情应当很不错。”她说。

秦厌清秀英挺的眉宇涌上浓浓的厌恶。或许还有点刺痛,但闻盈有意不去深究这个。

“不管怎么说,至少我得谢谢你带我长了见识,虽然我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但以后学长有需要尽管找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闻盈跳过这个话题,认真地说道。

秦厌凝视了她一会儿。

这还是他对她发出邀请后第一次正眼看她。

“这很好。”他终于开口,“看来我也不必再思考怎么解释,你应该知道我请你吃饭并没有别的意思吧?”

闻盈很浅地笑了一下,尽管她还是有点说不清的难过,但她既不目光躲闪,也没有犹豫,她轻声说,“我一直知道。”

云师傅和经理大约是算好了时间,赶在他们快离开前过来打了声招呼,算是为之前吐槽客人结果不巧被听见的事做出一个委婉的赔罪。场面人赔起罪来不着痕迹,秦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露出点惊诧来,因为平常云师傅是不会主动来和客人打招呼的。

他很快地看了闻盈一眼,大约是猜到了一点端倪,但也没当着云师傅的面细究,只是微微颔首,闻盈并不怎么意外地发现他也很擅长场面上的交道,甚至有种游刃有余的从容感,风度翩翩,礼数周全。

再怎么心情不佳,有些东西也是印刻在骨子里的。所以对她的冷淡和无视,不过是因为她没资格让他勉强。

闻盈已经能很平静地思考这些了,她其实也蛮佩服自己的,难受是有点难受的,但又觉得什么都能理解,什么都很合理,甚至还能从这合理中体会到一点好笑。她甚至还能很礼貌地问云师傅对外开放预约的安排。这当然是为闻爸爸问的。

秦厌并不干涉她。他站在台阶下,侧过身凝视被夜色笼罩的竹影和水波,屋内通明的灯光照不到他,只有走廊上的灯光在他身上洒了一星半点,构成一个朦胧的轮廓。蒙昧的灯光里,他的神色那样晦涩,仿佛随时都将被黑暗吞噬。

“秦学长。”闻盈轻声叫他。

秦厌回头看她,微微一怔。

回廊上暖黄色灯光融融地笼罩在闻盈身上,映衬出她温和沉静的眉眼,那些白天被礼貌和矜持所包裹的冷淡疏离仿佛也消融在柔和的灯光里,而她自己却并未察觉,仍用那种相当客气的语气问他,“我们要走了吗?”

秦厌看起来稍稍愣了片刻。他幽邃的眼瞳转动,目光在闻盈身上逗留了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点头。

闻盈等他走上台阶,和他并肩穿过走廊,从静谧入喧闹。谁也没说话。

其实这样就很好,闻盈想,不同人有不同的缘份,她和秦厌有这一段路的缘份。

“方便说一下今天这一桌花了多少钱吗?我回去把钱转给你。”她轻声说,瞥了秦厌一眼,在他开口前笑了一下,“知道秦学长你很有钱,但你带我来这已经是让我占便宜了,钱还是平摊吧——普通同学出来吃饭当然要AA,你的绅士风度只需对阮学姐体现就够了,回去正好可以和她解释。”

当然,这钱得闻爸爸报销,怎么说闻盈都为他谈生意找了个很好的场所,就算是为了女儿第一次和男生出去吃饭不至于跌了自尊这钱也得掏。

也许是她提到了阮甜,秦厌竟像是有几分被她说服了,这下他是真的很相信闻盈对他并没有什么企图了。但他只是很短暂地顿了一下,旋即就用那种不容反驳的语气说,“既然说了请你吃饭就不会变卦。我也没有义务向她解释什么。”

闻盈心想这回答可真是有够直男的,难怪今天是她和他相对无言大眼瞪小眼,人家林州和阮甜说不定花前月下和乐融融着呢。幸亏她实在很清楚男生喜欢她时应当是什么样子,不然心里小鹿乱撞,听了这话还不得以为自己有机会?

唉,她心里千奇百怪的想法乱七八糟地往外冒,能有一千一百条把秦厌从头吐槽到脚,一点也不像她平时的样子。闻盈实在不知道自己其实还有点吐槽役的潜力。

但其实在心里吐槽一千条一万条,也都只是为了掩盖那一条——秦厌喜欢的不是她。

他们并肩走过这条走廊。

他们也只有这一条走廊的缘份。

“还有,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秦厌不知道她心里乱七八糟的碰撞。他偏过头看她,眉宇间仍不乏阴翳,但看起来没有先前那样深重的阴郁了。他定定地望着闻盈,语气平淡,“绅士风度只对阮甜展现什么的,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

闻盈微微忡怔。

“我喜欢阮甜,所以我追求她,同理林州也是这样,我虽然和他有过节,但我不否认这是他的自由。”秦厌声音低沉,“阮甜首先是她自己,在她接受我们任何一个之前,我不认同也不需要任何人给她打上我的标签。”

“我的追求不应当成为她的困扰。”他说。

闻盈很久都没有说话。她微微垂着头,像是在审视入云居长廊的青石板地砖究竟是哪个规格哪个牌子的,鬓边有一绺碎发滑落,把她的侧脸遮住了一点,只隐隐绰绰地露出流畅秀丽的轮廓,她也好像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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