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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通过大舅和母亲的关系,想找一个有上岗证的锅炉工来瞧个究竟。全市使用大锅炉的单位很少,锅炉工不多,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

另外,从经济效益上来看,金正堂应该没有讲清楚锅炉房的实际情况。

九月三十日,侯沧海和熊小梅对一食堂进行整体盘点,但是未严格将一食堂、小餐厅和澡堂进行细分,算的是收支总账。

杨尾巴数次来找,侯沧海这才将所有票据翻出来,分类整理。核算了洗澡堂收支以后,侯沧海惊讶地发现澡堂居然处于亏损状态:33天的时间里,平均每天收入六百一十七元;承包费、工资和煤炭三大块加起来每天支出接近七百五十四块,每天要亏一百三十七块,也就是33天亏进去四千五百二十一元。

听到这个结论,熊小梅格外惊讶,道:“如果没有澡堂,我们就能赚更多?”

侯沧海继续道:“还要额外搭上收水票的两个人工,如果这两个服务员不耗在澡堂上,可以利用起来做其他事情。现在,杨尾巴还三番五次来说不想用金正堂介绍的煤炭。”

熊小梅知道丈夫很讨厌杨尾巴,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侯沧海道:“我再忍一个月,到了十一月,仍然是这种情况,我们就要想办法将澡堂还给学校。”

熊小梅道:“我们签了合同,如果他们不接受,怎么办?毕竟总体上赚了钱。”

“你能不能忍受澡堂每个月的亏损?反正我不能。凭着对人性的了解,杨尾巴肯定会让我们的成本增加,下个月注定亏得更多。”侯沧海说到这里,出了个主意,道:“我是政法委的,给金正堂送红包不妥当,他未必敢收。你单独去找金正堂,以国庆节的名义送一个红包。到了十一月,如果继续亏损,那就要坚决不要澡堂。”

熊小梅道:“不承包澡堂的理由?”

侯沧海道:“到时我们肯定能找到理由。金正堂到电科院是退休后发挥余热,目的就是赚外快。只要他收了大红包,肯定会为我们说话。”

商量完对策以后,熊小梅在国庆节后为金正堂包了一个红包,红包里有二千块块钱。金正堂略有推辞,笑纳了这个红包。

侯沧海将一部分注意力转向澡堂。

十月四日,送煤炭大车开进了一食堂。侯沧海将送煤师傅请进了小餐厅,泡了茶水,点了烟,开始闲聊。

如今买货的是大爷,卖货的是孙子,送煤师傅已经很少受到这种礼遇了,话匣子打开,拿着以前的进货单子,道:“侯老板,这两个地方煤炭差不多,都在巴岳山上,位置只差几百米,我熟悉。”

侯沧海追问道:“新运来的煤炭是不是适合烧锅炉,目前杨尾巴说你的煤烧起来起团,用得也快。”

师傅道:“低硫、低灰、高热量的煤炭都可以烧锅炉,我们家的煤炭和以前那家差不多,绝对合适。侯总,现在就是你那个杨尾巴再使坏。以前送煤炭的肯定和他有关系,给了钱的。现在换了供货商,少了收入,杨尾巴肯定不高兴。”

“那为什么现在费煤,还起团?”

“杨尾巴调一下锅炉参数,自然就不好烧了,费煤又伤炉子。”

送煤师傅每次给锅炉送煤炭,都会看杨尾巴脸色,积累了一肚皮的怨气,今天老板问起,趁机就下了眼药。

与送煤师傅交流之后,侯沧海明白了大部分真相,对杨尾巴这种老油条便没有了好印象。

一个星期不到,当杨尾巴再次提及煤炭用完以及煤炭不好烧时,侯沧海提着一把手锤来到煤渣处,用力敲开,只见煤炭外面烧成灰色,里面还是黑色煤炭。侯沧海道:“这些煤炭根本没有烧透。”

杨尾巴眼神略有一两秒的不自然,随即就理直气壮地道:“侯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有烧透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煤炭不行。”

侯沧海道:“都是巴岳山的煤炭,前后两个煤矿又没有隔多远,还有化验单,我就不晓得是煤炭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

侯沧海长期在机关工作,说话很委婉,是“响鼓不用重锤,明人不用指点”的说话方式。在伙食团这一段时间,他发现与工人们打交道不能用暗示,必须得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否则是隔鞋搔痒,不起任何作用。

杨尾巴听到这句话,觉得受到了侮辱,愤愤然地道:“我是好心给侯总提意见,你把好心当成炉狗肺,看来好人真的当不得。”

侯沧海暂时不想完全撕破脸,缓和了语气,道:“我们把锅炉交给杨师傅,还是希望你管理好。”

杨尾巴以前觉得这一对小夫妻和善,又压根不懂锅炉,便从内心深处有些瞧不起。他在国企工作很多年,老技工欺负领导的事情屡见不鲜,因此他也带出了习惯性思维,下意识将侯沧海和熊小梅当成国企混日子的小领导。

今天与侯沧海谈话以后,想起这一把年龄还被小年轻训话,一股气就鼓在胸中。他在锅炉房里转了一圈后,再次调整锅炉参数,严重降低锅炉效率。这样调整后,原来一车煤可以用半个月,现在就只能用十天。

从道理上来说,侯沧海、熊小梅和杨尾巴都出自于老式大型国有企业,大家都有一套近似的话语体系,应该能够沟通。而事实恰恰相反,一食堂第一场大矛盾就爆发于侯沧海和杨尾巴之间。

当九天时间就将原本计划用半个月的煤炭用完之后,侯沧海找到了杨尾巴。

侯沧海道:“杨师傅,我查了上个月煤炭的进货单,还有十天才到十一月,煤炭量已经超过十月用量。你倒出来的炉灰,稍稍敲一敲伙食团都能用。你说说,这是什么原因?”

杨尾巴刚刚剃了胡须,穿了一件长袖T恤,打扮得很是精神。他用一种抗拒的神情来对待侯沧海,道:“煤炭进孬了,烧出来就是这个样子。”

侯沧海将两个煤矿检验单拿了出来,道:“你不要再用这一套说辞了。我去看过两家煤矿,相隔不到一公里,在一条矿脉上,而且化验单上的数据根本没有差异。杨师傅,你是我请来工作的,得为我负责。现在这样做,恐怕不太好吧。”

他阴沉着脸,加重了语气,道:“你给我一句实在话,到底能不能做好?能做好就继续做,不能做了,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