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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甚是为难的继续言道:

“此事乃为君侯一人定夺,我等眼下亦是无权过问呐。”

季孙宿被扣押一事乃是晋侯亲口下的令,他韩起虽是代赵武执事,可面对君侯的这一道命令,他自然也不好力争。万一日后被其他同僚给揪住不放,岂不又是大罪一桩?

若是换作常人,听到这话,多半也只能急眼了。

可子服椒确实是也有两把刷子,他此番前来又岂能完全没有准备?

就算韩起已经是有言在先,可他的脸上却仍是一派平静,不见丝毫波澜。

“无论如何,还请韩中军能听在下一言。”

韩起此时终究也有几分歉意,因此也并不打断他,就让子服椒把话接下去说。

“平丘之会,诸侯会盟,乃是以信义将诸侯结合于此。而晋国,乃是主持公理于天下的盟主。”

“鲁国乃是受了盟主之大义,才不远万里前来参与会盟,而今季孙大夫却被晋国当众扣押,请问晋国信义何在?盟主大义又何在?”

子服椒言罢,微微摇头,好似有些失望也似。

韩起见状微微一怔,叹道:

“要说起来,也怪尔等。季氏侵占莒邾城邑,违背宋盟在前。如今又当面顶撞了寡君,以下犯上在后,此绝非‘信义’二字可以自圆其说的啊。”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季孙宿所犯下的错误,已经不是信义不信义的事。你侵占人家城邑领土,你还有理了?还有当面顶撞吾君,你既然知道吾君是盟主,那你还有胆顶撞?这不是纯粹找死?晋国若这都不办你,那才是真的有失盟主身份哩。

子服椒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摇头道:

“非也。”

“昔日栾氏之乱,齐人乘虚而入,攻占朝歌。寡先君不敢袖手旁观,于是派了叔孙豹统领全国兵甲,踦跂毕行,于雍渝协攻齐军,牵制并俘虏了齐国的晏莱,直到齐军撤退以后,我军才敢率军回国。当年之事,晋国难道就这么忘了?”

子服椒的思路很清楚,扣留季孙宿这件事,必须要往国与国之间的外交事故方面去靠。而不是单独针对一个家族那么简单的事。也就是说,必须把事态说得更为严重。

“在下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强调鲁国以往的功劳,而是想要告诉韩中军,鲁国紧挨着齐国,而且又相对弱小,早晨从齐国驾车,晚上就能抵达鲁国,但鲁国此前并不害怕齐国的侵害,反而决心与晋国共命运。”

“因为只有这样,才是对鲁国有益的。”

好家伙,子服椒这一招借尸还魂可是了不得的。眼下鲁国是谁当家?是季氏。那齐国和晋国,哪个离得近?是齐国。那我鲁国季氏能不能转变立场投靠齐国?答案是肯定的。

话到此处,子服椒面色一转,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忧虑看向韩起,只听他继续道:

“而今晋侯听信莒,邾两国国君的谎话而抛弃鲁国,试问日后天下诸侯,谁人还敢听从晋侯的指令,谁还会奉晋国为霸主?退一万步说,就算莒,邾两国的确在理,可他们如何能够与我鲁国相提并论?”

“莒,邾不过是一方蛮夷,而我鲁国乃周王室正统延续至今的邦国,天下礼仪皆自鲁出!”

“是我鲁国与晋国的关系亲近,还是他们莒,邾与晋国的关系亲近,韩中军难道不知吗?为了两个蛮夷而惩处跟晋国关系亲密的鲁国,还请韩中军与晋侯能够再考虑一下利益得失吧。”

好家伙,又是一个好家伙。这时候子服椒又搬出了“我们鲁国乃是姬姓国”的身份来。要知道天下诸侯姬姓的可占一大半。言下之意,你这晋国眼下虽是一顿操作猛如虎,可到时候失掉的,那都是天下姬姓国的支持。

言尽于此,好好掂量掂量吧。

说完这番话,子服椒便是拱手告退而去。甚至都没有再等待一下韩起的态度是否会有改变。

看得出来,他极为自信。

而韩起在听完这一番话后,也陷入了深深的忧虑当中。

他当然明白子服椒的意思,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他又去门外瞥了一眼子服椒所留下的几车物件。也知道季氏也绝不可能就此一蹶不振,到头来,这国际梁子还不是得他韩起兜着?

而于此同时,他韩起还要考虑晋侯对于此事的最终态度。

再三思索,不得其果。他只得再度前往羊舌肸处,想着还是与羊舌肸再商议商议。

羊舌府上,羊舌肸得知了韩起的来意后,便颇不以为然的抛了一句:

“那日李子明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白吗?季孙宿是绝不能够轻易放了的。”

而羊舌肸的态度很坚定,一如之前李然的态度。

听到这话,韩起不由犹豫道:

“李子明说到底不过是个客卿,咱们如此襄助于他,于我晋国又有何益?”

韩起对李然虽是礼敬,可面对这种关系切身相关的事,他还是知道轻重的。

羊舌肸看了他一眼,甚为不解的道:

“难道此刻韩中军还以为李子明只是一个客卿这么简单吗?”

“要知道他去鲁国不过一年而已,然而也正是这短短一年之内,鲁国政治可谓是风起云涌,又有哪桩与他李然没关系?若说叔孙豹,季孙宿乃是鲁国国内的权柄,莫不如说他李然才是搅动风云的那一个。”

“中军万不可小觑了他啊!”

帮助李然能够带来的好处乃是肉眼无法看到的,这确实是属于一种长期投资。

韩起闻声一怔,继而诧异道:

“哦?此人竟还有如此本事?”

羊舌肸白了他一眼,淡淡道:

“此人境界,绝非凡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