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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觉,作用在一名阶下囚的身上是异常强烈的。

都说吕布匹夫,喜怒无常,看来道听途说,真就不足为信啊,于禁甚至在内心谴责自己过去有些看走眼了。

他对着吕布做了个揖,带着几分伤感,沉声道:“想不到区区在下能让天下武将谈之色变的温侯如此垂青,本不该不识好歹拒绝温侯好意,可是……”

停顿了一会,于禁案首挺胸继续道:“司空待我有知遇之恩,我是不可能背反他的。况且,若是我就此改弦易撤,只怕温侯也会看不起我吧?”

原本以为吕布会动怒,作为横亘在天下武将面前不可逾越的高峰,如此屈尊降贵,却换了个油盐不进,应该是要生气才对。

不曾想吕布只是朗声大笑了起来,捶了捶于禁的胸膛,“文则,我爱惜你才,也希望你能与我共襄大业,奈何相逢太晚,只作是命运的不公。

还在磐石坳的时候我就想清楚了,你若能辅佐我,当然是再好不过,可你若不愿,我也不为难你,你走吧,大牢外战马都为你准备好了。”

对于这样的说辞,吕布的内心是作呕的,什么玩意,你敢出去战马没有,乱箭倒是给你准备了,你去吧。

要不是我那女婿,哼……

可是对于于禁而言,这样的举动,这样的说辞,足以摧毁他的内心防线了。

我何德何能啊,能让温侯如此抬爱……

他在战场之上是那么的耀眼,宛若皓月当空,而我,不过是夜空中的黯淡无光的星辰,怎配得上他这般对待。

想那关羽,不过是寄人篱下,尚且喜欢用鼻孔看人,为何明明天下无敌的温侯会这般礼贤下士。

一时间,于禁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可是……

可是啊。

曹操毕竟待他不薄,还不至于因为这三言两语,真就留下来。

尽管,他的内心也确实想留下。

事实上,无数人都梦想过成为人中吕布麾下战将的,毕竟,武夫的认知就是跟着强者走。

吕布不是强者,这天下怕也没人能当得强者二字了。

尤其是近两年时间,文韬武略皆备,更让人侧目。

“多谢……温侯。”许久,于禁弓腰作揖,缓步转身而去。

他的步子很慢,像是灌了铅。

吕布无动于衷,看着他离开。

走出栅栏牢门的时候,林墨终于开口了。

“岳丈大人,于将军此去许昌,就算不死,从此以后也只能被投闲置散了。”

于禁停了下来,背对着这对玩着花花肠子的翁婿。

“允文何意?”

允文?林允文?他就是司空口中的旷世奇才?

没想到连他都来了,可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世人皆知曹操多疑,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还会梦中杀人,为何啊?还不是因为当初刺董,害怕以后有人效仿呗。

我听说刘备在许昌的时候,曹操待他可不薄,堪称是衣食住行皆关心啊,最后刘备却背他而去,这件事对曹操的刺激使得他疑心更重了。”

林墨靠着栅栏,双手抱胸,随口道:“请岳丈大人试想,为何李通、曹纯皆死在了你的戟下,可他于禁就能从大牢里安然无恙的回到许昌?

难道是戟下亡魂无数的岳丈大人突发善心,要放于将军一马,又或者是岳丈大人爱才如命,宁愿日后多一员劲敌,也要网开一面?

都不是!

他会觉得,是于将军与岳丈大人达成了某种协议,比方说于将军深感岳丈大人厚恩,要以内应的身份回到他的身边。”

林墨的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的撞击在了于禁的心房。

是啊,司空如此多疑,我就这么回去,他岂能相信?

要说好,司空待刘备只怕要比待自己还好,最后换了这么个结果,甚至在安丰折损了三万精锐……

反应过来的于禁才明白,从被张辽俘虏的那一刻起,自己就陷入了死局之中,要么死在大牢里,要么回许昌死在猜疑中。

念想至此,万念俱灰……

“混账!”

吕布一掌拍在牢壁上,激荡起一阵烟尘,厉声喝道:“我待文则乃真情实意,何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林墨唉了一声,幽幽道:“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啊。”

闻言,于禁如遭电击,身子一疆。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曹操的名言在这一刻,让他全身无力,再迈不出一步了。

过了一会,吕布才走到了于禁身后,右手搭在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文则,他说的不无道理,林允文的大名想必你也是听过的,这小子识人断物还从没看错过。

他说你回到许昌会遭大难,那肯定怕是要惨淡收场。

既如此,我不能让你走。”

说完,他走到于禁的面前,双手压着他的肩,凝神道:“别走了,文则,留下来,我们一起打江山,跟着我,不会委屈了你。”

玩弄人心的手段,便是聪慧如陈登、刘晔,也不过是林墨的戏耍对象,更何况是于禁。

一面是断了他回许昌的后路,一面树立吕布礼贤下士、青睐有加的形象,武夫心态的于禁如何能招架的了。

从他眼神中,吕布已经看到了动摇,只不过还需要一个台阶。

最后的杀手锏可以出来了,吕布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你放心,我知道曹营里多有你的袍泽,我不会让你参与到与曹军的战争中去。

你去广陵吧,权当是休养。

待得我与曹操分出胜负,你再做决定不迟。

即时,曹操胜,你便归于他麾下,我不怪你。

若是我胜了,你也可安心辅佐于我。”

吕布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于禁心里积压的情感波涛汹涌的袭来,再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了。

明显是把最好的路都留给了自己,还要考虑的话,只能是一心赴死了。

于禁直接单膝下跪,作揖道:“拜谢温侯!只要不是对昔日袍泽动手,温侯军令,末将无有不从!”

吕布与林墨对视了一眼,翁婿二人默契的勾勒嘴角,喏,就这么动动嘴皮子的事,就拿捏住他了。

要我说,文远就是个呆子,还得是我女婿。

吕布搀扶起于禁,开怀大笑了起来,虽是浪费了些口水,得一猛将,倒是万般值得。

于禁也跟着笑了起来,断然没有想到,自己能得到人中吕布这般特殊的照看,人生值得呀。

“走,文则,出去喝酒,我要为你洗尘,过几日,你跟着文远一起去广陵,那里很太平,不会有仗打,你尽管休养就是了。”

“多谢温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