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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口味清淡,又很挑剔,武将最嗜好的浓油赤酱的大鱼大肉他不喜欢。他爱吃虾、蟹这类零零碎碎不顶饱、吃起来又很繁琐的小玩意儿,鱼也吃,只吃海鱼。哪怕再饿,他也耐得住性子,用修长的手指不急不慢的把虾剥壳,把蟹拆开,把刺挑去,仔仔细细的料理,然后俯身去品嗜那一抹时鲜的丰腴甘甜。

军营里偶尔举办庆功宴,他端坐其间,常常只是饮酒,不怎么动筷。宣武知道,他嫌菜色口味太重吃不惯,又嫌人多吵闹。

当然,乱世里,海鱼海虾是不常能吃到的,庆功宴也并不时常举办,更多的时候,乔迟是和大家一起坐在山坡坡上顶着冷风啃干粮,喝白水。在最难的时候,反而看不见他身上的矜贵讲究,世家公子在那时,也与草莽武夫一起并肩作战,大家生死相托,不分你我。

宽敞的麟德殿里,四下无人,空气里缭绕着一股雅致的檀香气。

乔知予对这个安静用餐环境很满意。她吃饭的时候,向来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服侍,觉得别扭。当然,美人除外。如果是美人来服侍她,她甚至愿意让美人依偎在她怀中,把饭喂到她嘴里,然后她会坏心大起,故意咬着勺子不撒嘴,好欣赏一下美人手足无措的情姿。

面前的宣武显然不算是什么风姿摇曳的大美人,但好在会伺候人,还知道帮她布菜。

“来,尝尝这个,让人从扬州送来的。”平日不苟言笑的帝王抬起筷子,将最大的那只螃蟹夹到乔知予的盘里。

乔知予安然笑纳,并认为他很识抬举。

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她一边心情愉悦的拆蟹,一边说道:“扬州的蟹,运到盛京,怕是要费一番周折。若李老尚书听闻此事,恐怕要伙同谏台,揪着这一点来大做文章,让陛下好好的收收心,学会做个清正明君。”

“让不言骑查查他。”

宣武夹了一筷子青疏,平静道:“人老了,就该回家含饴弄孙,享受享受天伦之乐,而不是成天在朝堂上搅风弄雨。否则,朕真怕哪天忍不住,亲手折了他那把老骨头。”

“陛下脾气见长,今日朝上一怒,亦有真龙之威。”乔知予不动声色的调侃道。

别人若说他是真龙天子,那是奉承;作为与他一起筚路蓝缕、互相扶持走过来的兄弟,见过他所有狼狈的样子,若说他是真龙,那便是带着几分谐趣的故意调侃。

宣武帝低头一笑,并不接茬,转而问道:“好吃吗?”

九、十月的大蟹,黄肥膏腴,用勺子挖一块蟹黄送入口中,浓郁的鲜香气便在唇齿间化开。

乔知予眯着眼享受了一瞬,微微点头,“滋味不错。”

宣武心知乔迟一向挑剔,能得他一句“不错”,已是万分不易。

乔迟猜得也没错,如今传驿未恢复,运河亦堵塞,这扬州的大蟹运到盛京,确实费了一番波折,活下来的,也仅仅只有桌上这四只。

他本可以直接差不言骑将这四只扬州大蟹送到淮阴侯府上,可乔迟家中人多,乔迟又是一家家主,是大哥、是伯父、是最年长的长辈,有什么好东西一定会让给弟妹子侄,自己一口也吃不上。

也只有到他的宫里,坐到他这个三哥面前,乔迟才不用再端什么长辈的架子。此刻,他只是十一,是年龄最小的兄弟,馋嘴贪吃,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宣武心里一软,索性将剩下的两只蟹,也夹到了乔迟的碗里。

乔迟也不推拒,或许是真的很喜欢,吃得眉眼弯弯。

乱世十六年过来,世人皆知血将星淮阴侯宛如冷血杀神,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所有人皆畏他心性狠辣有阎罗手段,据说民间还有人把他画成门神,说是可震慑百鬼。然而世人不知,这尊杀神其实相当俊美,还有一双似垂似挑,非常温柔的眼睛。

当他敛眸掩去眼里锋锐的神光,或者心情甚好,舒展了眉眼,这双长眸便会显露出原本温和的样子,眼尾的褶痕柔柔的往后延伸,带着些微疲惫,以及一丝令人心旌摇曳的情态。

他的眼很美,唇也生得好看,唇薄如刀,线条优美,显得薄情又克制。而此刻,这瓣唇因为进食,沾染了一些油光,打碎了他平日光风霁月的模样。

他此刻正垂首啜饮着蟹壳里的汁水,鼻梁挺拔,神色静谧,这么简单的动作由他做起来,却让人心生无数遐思。恍惚间,像是有神于九天之上垂首,俯身吻进了芸芸众生间这一池红尘……

怜意与欲念再度纠缠不清。

他想要褪去他的衣衫,抚过他的每一寸肌骨,分开他的双腿,像一个男人一样凶狠的爱他,又想在热意澎湃的耳鬓厮磨间,像一个兄长一样怜他、照顾他。

他想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完完全全沦为他的掌中之物,随着他的每一次耸动而浑身颤抖,求饶到泪流满面、声音沙哑,又想要他依然如兄长一般敬他念他,不要畏他。

蚀骨的酥麻从尾椎根处腾然而起,宣武气息大乱,拧着眉移开眼,不敢再看。他端起茶盏啜饮,不动声色的抑住心中那抹火热的燥意。

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忍一忍,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