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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应元珩一下从床上蹦起来,几步走到狱栏前。

“日后,你会搬到十王宅,和明宇、怀德他们一起住。”乔知予说道。说完,她又补了一句,“珩儿,我真的不是你爹,没骗你。”

应元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他的神情明显不信,但他不信,她也没办法。

沿着来时路,乔知予继续往外走去。

刑台之外,雪化春来,桃李盛开……

姻姻近日忙着向她表孝心,真的要给她封个王,正一品,食邑万户,封号为“秦”。

封王大典定在了一月廿八,她没有拒绝,于是这就成了大奉朝廷在一月底时唯一的一件大事。

那天早上,一觉醒来,乔知予觉得神清气爽,百病全消。

“我又行了,我又行了!”她惊喜的向222展示自己的身体情况。

【主人,这是回光返照,你快不行了。】

“喔,这样啊。”

乔知予镇定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决心临走前干一票大的。

屋里有铜镜,她走到铜镜前。镜中人的面貌俊美疏离,笑起来时雌雄莫辨。它可以是一张男人的脸,也可以是一张女人的脸,有些好看,但从未有什么勾魂摄魄的魅力,只是一张脸而已。

她简单洗净了这张脸,随后将头发束起,简单戴上冠帽。太常寺差宫人送来的繁琐的礼服,她挑着穿了两件,就这样出发了。

大奉从未封异姓王,她乔知予是头一个。

“秦王”之位,处尊居显,贵不可言。冕服车旗邸第,下天子一等,公侯大臣伏而拜谒,无敢钧礼。

只可惜,书中世界,富贵荣华一场,如镜中月,水中花……

麟德大殿前广场,所有的人都来了。

文武百官、天潢贵胄,妙娘、云渡、依棠,甚至应元珩、应云卿都被放了出来。除了应离阔还被关在刑台严加看管,所有能来的人,都已经到场。众人翘首以待,见证大奉第一个异姓王的诞生。

三通威武朝鼓后,全场肃静。

引礼官引着未来的“秦王”到丹陛之上等待,只等九五至尊升座御殿,为其授封。

鸣鞭九下,司晨报时,浩大庄严的丝乐声响彻整个大业宫,声声悠长辽远,庄严肃穆、震撼人心。

天光乍破,大奉的朝阳穿透晨雾,万道霞光毫无吝惜的铺洒在乔知予的脸上、身上。

九重宫阙,玉楼金殿,大业已成,巍乎焕乎!

“侯爷,您需走到中间,面向百官,而后……”引礼官告知她封王步骤,可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迈步走到台阶之前,她看着阶下文武百官,看着所有的兄弟、同僚、朋友、晚辈,一时心潮澎湃。

这“男装”的壳子太重,她背了两世,背得彻底厌烦,今天她要当众掀开,去除藻饰、归全反真,告诉所有人她乔迟的真正面目。

人间百年皆是梦,癫又何妨,狂又何妨!

丝乐声停的那一刻,她的声音在麟德殿前响起,一字一顿,义无反顾。

“今日是我的封王之日,‘秦王’之位,我乔迟受之无愧,只是受封之前,我有话要说!”

此言一出,阶下所有人,全都看向了她,不知一向谨守礼制的淮阴侯、上将军为何突然举措孟浪。

只有妙娘和应云渡两人心知为何,看着她时,面露担忧神色。

站在高高丹壁之上,俯瞰着众人,乔知予笑得十分畅快,“淮阴乔氏,没有长子乔迟,只有长女乔迟。十八年前,我迫于种种原因,女扮男装参军入伍,担起整个乔家,而如今……”

她一把掀下自己的冠帽,任长发披落,“我乔迟恢复女儿身!”

百官之中,一片哗然——

女的!乔迟是女的!

拔山超海的乔迟啊!他——是女的!!!是——女——的!!!

武将率先崩溃:

“啊啊啊啊啊!我扒过她裤子!!!”钱成良捂着头,不敢置信。

“我的十一弟!我的十一弟!”郑克虎惨叫道。

“怪不得这小子从不和我们一起洗澡,我上他的炕还被他打过!”六哥冯山震撼道。

“他那么壮,怎么可能是女人?我不相信,一点都不信。”朱横闭眼摇头,拒不相信。

“妹婿,我的妹婿啊!”庾向风悲痛欲绝。

崩溃就像一阵风,飞速的刮过众人……

“将军?”刑台右掌事秦鸣怪叫一声,抬手抠嘴,“我的妈呀!”

刑台左掌事秋雨池蓦地睁大双眼,垂手拧上了秦鸣的大腿,喃喃道:“不疼,我在做梦。”

“当啷!”禄存的刀突然掉落在地。他缓缓站直身体,眼神慌乱,“师父!师父他竟然是……”

李维仪皱起眉,仔细打量着高处的那个高大人影,片刻后,释然一笑,“原来如此。”原来不是老男人有意勾着她,和她暧昧不清,原来是因为,她也是个女人,她在帮她!

“怎么会是女人?”杜修泽脑中一片眩晕,险些站不住。

玉树临风的少年、轩昂魁伟的武将、威仪俨然的家主,怎么会是一个女人!她是女人,那晚是怎么……怎么和他在一起的?

为什么要瞒他?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他,他就再也不会自我怀疑,耽误半生,他就可以娶她了啊!

“乔迟……”景亲王应云卿瞠目结舌,随即一阵狂喜,“她是女人,我是男人,她喜欢我天经地义,她不会不爱我!”

观礼台上的杜依棠先是面露惊色,随后啼笑皆非,“原来那日,你是这个意思。还以为你是太监,如今看来,比太监好一些。”

话毕,她望了眼丹壁之上那道挺拔的身影,望着望着,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再度在心头复燃,“既然你是女人,那你就该是我的。乔迟,你该补偿我……用你自己来补偿我。”

阶下的应元珩不住摇着头,眼角泛红,面色痛苦,“不,不……那我算什么?”原来她说的是真的,他的父亲到底是谁?他又该是谁?

百官议论纷纷:

“老天爷……真是疯了。”

“他莫不是在耍我们?”

“怪不得乔迟不娶妻生子,还好老夫没将女儿嫁给此獠!”

……

震惊之情像烟花一样,挨着挨着将所有人统统炸燃!

没人能想到,父亲、叔父、伯父、师父、家主……所有的男性身份背后是一个女人,一个骁悍大胆,智勇双全的女人。

“荣华诚可贵,声名价更高,若为回家故,两者皆可抛。”

乔知予念着自己的打油诗,张开了双臂。

有大风从极远的地方刮来,将她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将她的墨发吹得乱舞飞扬。

“我身如聚沫,如烛亦如风,奔走天地间,苦于万虑攻。从今日始,归全反真,我乔迟——自由啦!”

她抬手,将冠帽高高地甩到天上,风托着它划出自由的弧线,像是长出了翅膀。

乔迟乔知予,一个威武雌壮的女人。

她曾名冠天下,惮赫千里;

她曾声慑燕然,势压横山。

她是拔地倚天、战无不胜的开国大将,也是权势显赫、城府深沉的肱股之臣。

她与开国皇帝携手平定天下,却又亲手将他拉下马,令立他人。

有人说她如斯魁伟,如斯狠辣,是好汉中的好汉,丈夫中的丈夫,但她其实,是个女人。

大奉淮阴侯的故事谢幕,她将就此悠然长梦。

过与功,贬与颂,身后之事,留给后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