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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号。”

沈良庭视线一顿,他记得一周后是傅闻璟的生日。每年生日他都会提前准备礼物,今年也不例外,他早在三个月前联系了一家顶尖的珠宝定制公司。沈良庭查看手机,果然发现前天那家公司已经发短信提醒他去取,只是他因为忙碌没有看到。

“股东大会在大后天。”杜平提醒他,“刚刚收到参会名单,这次是傅总亲自参加。”

沈良庭有些惊讶。

关于沈少虞的股权转移,需要股东大会确认,前两天沈良庭已经发出了股东会的邀请函。其实他很担心,不知道利星会做什么反应,如果利星反对就意味它要买下这部分股权,这会是很大一笔资金。

原本沈良庭也没有什么把握。

但最近产生了一个变数,利星原董事长即创始人吴振华因服刑期间有立功表现,即将出狱。极大撼动了傅闻璟对利星的控制力,对其地位形成威胁。再加上这段时间利星投入太多财力在处理恒隆留下的不良资产上,已经引发公司内部的议论。这样的关键时刻,也许傅闻璟不会冒风险,下达一个过分情绪化甚至有损利星利益的决定。

沈良庭评估了许久,觉得他有必要趁这个时机赌一把。

同时他也知道,这么做以后,就意味着他和傅闻璟真的站到了对立面。

他没想过有一天他和傅闻璟会走到这一地步。他在利用傅闻璟受敌而脆弱的时刻,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收起手机,沈良庭说,“先不去公司,去这里。”

他报出一个地址,车辆驶去。

看到沈良庭拿着一个黑色丝绒盒子重新坐回车内时,杜平十分好奇这是什么,又不敢真的去问。看门店名字,知道是一家高端珠宝店,只接受预订,像是一份奢侈的情人礼物。

沈良庭看着手里的丝绒盒子,打开来,黑天鹅绒上躺着一对制作精美的红宝石袖扣,这对红宝石是他在拍卖会上竞得的,价值不菲,送到这里来做加工,外围是一圈星星形状的碎钻,他自己画的设计图,内侧刻了傅闻璟名字的缩写。

他不想丢弃,却也找不到合适的身份和时机再去把这份礼物送出去。

利星顶层总裁办公室。

傅闻璟在看刚刚收到的沈良庭代表公司发来的信函,要求召开股东大会表决沈文鸿股权转让一事,受让对象是沈良庭,同时重新选举董事会主席。

傅闻璟有些出神,因为这件事不同寻常。

见傅闻璟没在听,秦林站在办公桌前,停下汇报。

他差不多每周会来傅闻璟这边一次,汇报沈良庭的情况。刚开始傅闻璟安排他进搏浪时,用途只是监视,但渐渐秦林感觉他的作用变了,傅闻璟让他保护沈良庭,比起沈良庭的威胁,傅闻璟好像更害怕他出事。

他觉得自己比较像一个保镖,或者一个没感情的刻录机。

他已经把这段时间沈良庭的一举一动说了两遍,但傅闻璟总不断地要求他说得更细,细到沈良庭哪一天见了什么人,穿了什么衣服,吃了什么东西,抽了什么牌子的烟。秦林的脑子还无法准确无误地还原所有细节,更何况沈良庭并不是去任何地方都让他跟着,这段时间沈良庭的思维和行动都很奇怪,有时候连身边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做了什么,但最后结果都是好的,沈良庭总能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让别人接受他的想法。

其实秦林隐隐觉得沈良庭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戳穿。沈良庭对待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李相寒都比自己要信任,正想让那个小子逐步接手自己的工作。

秦林无所谓,他只是收钱办事,傅闻璟出价高他就遵从傅闻璟的吩咐,但这种两面三刀的把戏总有一天会被戳穿。沈良庭是个不错的人,秦林几乎不忍再欺骗下去。只能说服自己并没有做出伤害沈良庭的事,甚至是在保护他,这会让秦林每次见完傅闻璟后的良心舒坦一些。

傅闻璟把这封信函看了又看,随后才合拢起来,重新放回信封。

修长的手指对齐边缘,傅闻璟说,“他瘦了应该有五磅。”

秦林知道傅闻璟在指什么。

“如果他没有好好吃饭,你可以提醒他,如果他还是忘记,你可以买他爱吃的放到他面前。他有一点强迫症,看不得别人浪费粮食,如果你买回来了他一定会吃。”傅闻璟双肘支着桌案,一手平放,另一手的食指和拇指抵着下巴,说话平和,好像还在以爱人的身份殷殷关切。“他不能再瘦下去了,现在走路的时候,衣服晃起来里头都是空的。”

秦林咽下一肚子关于罪魁祸首这件事的质问,只是嗯了一声。这些事不用傅闻璟嘱咐也有人在做,沈良庭的一日三餐身边的人都帮他准备的很好,韩颜就像照顾自己弟弟一样细心。沈良庭并不是众叛亲离的,他身边有关心他的人。只可惜照顾得再好,沈良庭也不见长肉,好像他身上有一个看不见的黑洞,正日以继夜地吸取他的生命力和养分。

傅闻璟说完这些,又不说话了,只是垂着眼反复看了看手里的信函。十几分钟的时间,让秦林站得度秒如年,过了会儿傅闻璟似乎才反应过来,挥了挥手让他出去,出去前又突然开口,“你帮我好好看着他,他最近处境很危险,你再来汇报的时候,不要遗漏什么细节。”

秦林转过身就翻了个白眼,一个月6位数的工作果然没这么好干,永远不知道雇主对你有什么匪夷所思的期望。沈良庭昨天吃的粥还是饭会对搏浪或利星这种大公司的市值有什么影响吗?

秦林走后,傅闻璟放下信函,打开刚刚关闭的窗口,继续查看发来的邮件,是关于知识产权案的法律判决文书及相关证据,这则案情没有公开,他请内部人员调出来。

傅闻璟在查傅远山的死因。

黎重死前曾经说过,傅远山的公司破产很大原因是因为惹上了知识产权官司,他们公司发布的软件被指出抄袭了竞争对手的产品。在经过法院审理后,傅远山败诉,被要求巨额赔偿,以及公开道歉。判决下来后,傅远山拒不执行,导致法院强制执行,公司在市场的声誉一落千丈,逐步发展到难以为继。

傅闻璟知道傅远山是非常骄傲的人,绝不会做出抄袭的事,他猜测可能是傅远山身边的人偷了软件代码卖给了对手公司,那是不是也有可能傅远山后来查出了真相,那人怕事情败露,索性杀人灭口?

因此傅闻璟顺着这个思路开始查,可他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在消灭了傅远山这样强劲的对手后,那家对手公司却没有发展得越来越好,反而在市场上销声匿迹,三年后直接工商注销了,而那款软件也再没有见过天日,直到市场研制出相似产品。

就好像有人在替傅远山讨回公道一样,没有人能真的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中获利。

那个人是敌是友?

傅闻璟联系了傅远山过去比较亲近的下属和搭档,列出了在当时有可能接触代码,且碰到了财务危机或者对傅远山不满的人的名单,结合后续际遇,一个个排查。他需要找到一个有机会又突然暴富的人。

最后名单里只剩三个人,却相继因为没有作案时间、没有作案能力、没有动机等被排除。

导致傅闻璟得到的只有一张白纸。这其中一定有遗漏,可还能是谁?

二日后,搏浪召开股东大会。

傅闻璟出现得比较晚,会议已经快开始了。

门推开,擦得纤尘不染的黑色皮鞋扣在同样亮得反光的大理石地砖上,原本略有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沈良庭顺着其他人诧异的目光看向门口,男人走进来,英俊冷毅,风度翩翩,有着迷惑人的好皮囊。

傅闻璟径自走到沈良庭左手边的位置坐下。

坐下时,有意无意,两人的手臂恰好触碰到,沈良庭瞬间收回手,他听到傅闻璟发出很轻的一声嗤笑。沈良庭皱了下眉,他知道这样太敏感,但他没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傅闻璟只是笑了下,他简直寒毛直竖,不是恐惧,而是本能。

他口袋里那个沉甸甸的黑色丝绒盒子正隔着薄薄的布料贴着他的大腿,像烧红的炭一样炙烤着他的皮肤。

“我没有想到沈少虞会把股份转给你,恭喜你,你真的拥有搏浪了。这是你从小梦想的事。”傅闻璟突然开口,“但我很好奇,他这样做的条件是什么,你是靠什么让他答应的?还是你既往不咎了,你们和好了?”

沈良庭没说话。傅闻璟的声音压得很低,为了避免被别人听见,他几乎是紧靠着,贴着沈良庭耳侧说话,一股带着人体温度的气流拂过他的耳垂。

“沈良庭,如果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我按双倍的价格买你手上搏浪的股份,你可以拿这笔钱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可以去创业,也可以去享受人生,做一切你想做而没有时间和财力去做的事,你愿不愿意?”傅闻璟突然说。

沈良庭讶然的抬头望过去,傅闻璟正看着他,眼眸如浓墨般漆黑,看不出情绪。

沈良庭怔了怔,“两倍价格,你几乎可以把整个搏浪买下来。”

傅闻璟毫无起伏地说,“是,但这个条件是只针对你的。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在这里签字,”他将桌上的一份文件和一支钢笔挪过去,“你知道我从来不说谎,白纸黑字,你签了就是你的。”

沈良庭盯着那份合同,上面的金额数字可观,是普通人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金额。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沈良庭视线微定,最后还是摇头,“不,我不需要。”

傅闻璟一顿,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拳收紧,随即绽开一个冷笑,“为什么?”

沈良庭轻声说,“不是因为钱……”

“那是因为什么?”傅闻璟咬着牙说,“沈良庭,为什么沈文鸿这样对你,可你还是对他的产业这么痴迷?还是说你是那种古板一根筋的人,一生的追求不过是父亲的肯定?即使他刻薄自私,从来看不上你,也不想要你!可你就是犯欠的要追着他!”

“你明知道是沈文鸿造成的这一切,你明知道搏浪创立的资本是依靠什么积累起来的,明知道它过去的不光彩,明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可你不在乎,仍然要这样做!”

说到最后,傅闻璟已经不是询问他的语气了,男人的声音生冷,微微的颤抖、压抑和愤怒。

沈良庭让自己学会承受傅闻璟的怒火,在傅闻璟的质问中不表现得懦弱,他挺直肩背,发现除了如此,毫无其他退路。

“博浪发展至今,已经跟它初始的样子没什么关系了,它是一个新的生命,在这里工作的人把一辈子的心血都耗费在这里,它不应该被随随便便毁掉,你不明白它的意义。”

沈良庭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