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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良庭闭上眼,按着桌角的手收紧。感觉心脏紧缩起来,后颈寒毛直立,傅闻璟无名指上戴着的坚硬宽戒正紧贴他的皮肤,“你给我的,我已经还给你了。”

“怎么还?凭一纸辞职信?”傅闻璟嗤笑一下,“那我教给你的呢?我带你认识的人,见的事,我为你铺的路呢?这些东西你拿什么还?抹掉自己的记忆还是戳瞎自己的眼睛砍掉自己的手?”

下巴被那只手操控着抬起,稍一反抗,骨头就发出噶拉拉的脆响,沈良庭不得不仰起头和傅闻璟对视。

“良庭,你还不清的。”傅闻璟低俯身,垂眸下望,手指抚弄过沈良庭的嘴唇,是熟悉的柔软触感,“忘恩负义的小孩,还记得你来搏浪时跟我打的赌吗?”

沈良庭一下脸色惨白。

“马上一年就要到了,搏浪的年报数据恐怕很难看,别说翻倍了,持平都很困难。你拿什么来支付这笔钱,你回购存托股份的一千万,已经花完了手上所有的资产了吧?我听说你把半岛花园的那套房子也抵押了,剩下的钱是找你那位好朋友骆峰借的吗?几百万可以借,上亿元你借的到吗?”

沈良庭因为维持一种变扭的姿势而不自觉地分泌眼泪,眼眸湿润,“何必这么急,一年不是还没到吗?”

傅闻璟看着他眼中的盈盈水光,险些失神。

请求给点时间而不是赖账,傅闻璟意料之中、

通过手掌中微弱的颤抖,傅闻璟能感受到沈良庭的排斥,这让他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痛,他半合眼,长而密的眼睫拢住眼中复杂的情绪,“好,我不急,还有一个月,我看你能给我一个怎样的惊喜。”

傅闻璟松开手,后退一步。

沈良庭终于从这掌控中脱身,得以喘息。他向前伏倒在桌上,肩膀颤抖,颈项由于拉伸的太久,经络隐隐作痛,他不适地伸手摸了摸脖子,声带也受到了影响。

傅闻璟看了他一会儿,“沈良庭,从现在起,你要小心了。”说着,傅闻璟从衣领间掏出一枚钻石戒指,放在唇前一吻,“打个赌怎么样?我放手或者你服输,看看结局会是什么。”

沈良庭慢慢从桌面抬起头,眼神也慢慢变冷,像冬日里的铁。

傅闻璟受着这视线的凌迟,刀刀锋利,仿佛过往一日日光阴的叠加。半晌他轻笑一下,“忘了说一句,恭喜你,你们兄弟两终于和好了,那么你也要插手张兰的事吗?”

沈良庭这才开口,声音嘶哑仿佛带着血腥味,“不,我只希望你从仇恨中解脱,能放松下来。”

傅闻璟拉开门扶手的动作一顿,表情有些僵硬,但旋即微笑,“很遗憾,他一直存在。”说完,他拉开门,迈步走了出去。在外头一直等候他的助理,迅速地跟上前。

沈良庭扶着桌站起来,瞿嘉等人立即进来,也已经在外头等了很久。

“沈总你没事吧?”

沈良庭摇摇头,手掌压着口袋里没有送出的礼物,眼睛则看着傅闻璟离开的背影。

而今,他们各有武装,各有拥趸,各有立场,过往风月,如烟般消散无迹。

——

冬日高耸的大楼下,一道身影掠过。

从沈良庭那里离开,傅闻璟走得急促。

好像身后有一场急速推进的暴风雪,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每多留一分钟,都有被卷入吞没的风险,寒冷的气流像刀一般切割出锋锐的刃口,耳边能听到飞旋的冰渣的声音。

从搏浪大门走出,冬季的严寒袭面而来,积雪未销,空气肃凉。

苍白的脸包裹在黑色立领中,凸显出漂亮的下颌骨骼,像钢制文件柜里摆放的标准模型般规范的形状,寒冷雕塑人像雕塑一块冰,切割出立体冷硬的美丽轮廓。

一缕惨白的雾气随着呼吸飘散。

傅闻璟弯腰坐进车内,车内空调温度燥热,紧闭的车门隔绝了外头簌簌冷风。

和沈良庭短暂的谈话却带来持久的影响,他像犯了疟疾一样浑身颤抖。坐在前座的助理转过头问他是否还好,给他递了杯热咖啡。

傅闻璟低头看了眼,一言不发地从车里的储物箱拿出酒,把咖啡和威士忌兑在一起喝。

他尝到层层递进的泥煤味,扭过头,车窗上滑落无数细雨般的缕缕冰水。

随他一起来的助理看到了他和沈良庭的剑拔弩张,也看到了分别时双方敌对的眼神,一切都在掌控中,他已经想好了怎么跟罗青解释这次股东大会上的决定。

利星因为处置恒隆的不良资产损耗太大,股东内已经有不满的声音,没有钱去一次性买下搏浪的所有股份。接连吞掉恒隆和搏浪这两个大企业,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利星没有能力消化掉,只能让它们继续存在。

吴振华回来了,苦于没有借口,一直在等着自己犯错,他必须谨慎不能给人抓住把柄。

因此倒不如再等一段时间,一步步打压搏浪的股价,最后在搏浪最低点进行收购,用最小的成本获取最大的利益。

所有都合情合理,罗青会相信的。

傅闻璟想,但和沈良庭的这场对话,有多少是出自真心有多少是假意伪装?傅闻璟扪心自问,真实的成分太多,多到他无法无动于衷,他反复确认已经很明显的确凿事实,每一句都是拖人入深渊的陷阱,他自讨苦吃,他自寻死路,是他错误的清醒酿出了噎人的苦果。

有些事就是如此,不该去想也不该去问。

也许这一切归因于他们两人太相似,沈良庭是他教出来的,连行事作风也如出一辙,没有人喜欢看到第二个自己。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把原来的沈良庭杀死在了过去,那个善良、重感情、会同情弱小、看到动物受虐待会哭的沈良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