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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过后, 便是开学,时笺按部就班地开始上课。

微信上,他导特意发消息催他, 让他快点处理好乐队的事情去MIT交换,对于一个想去MIT读硕读博的学生而言,这样的交换名额太过难得, 不仅是个人简历上辉煌的一笔,更是一个提前找导师拿推荐信的机会。

时笺心底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是, 他又心存侥幸, 不死到临头他始终抱有希望。

而且,他在等,等陆延迟开学返校,他们谈一下。

所以,时笺在陆屿宁钦佩和震惊的眼神里,上了一整天的课。

白天的课上完,时笺便也踏上了回程, 出了教学楼,走了一小段,他又看到了陆延迟和西溪, 这一回已经不只是相谈甚欢了, 而是举止亲密。

陆延迟微微低头, 西溪凑过头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陆延迟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低低笑了开来。

时笺藏在阴影里, 目睹陆延迟和女孩子举止亲昵,心脏就像是压了块石头, 闷得不像话。

他觉得自己很是多余。

这样的多余之感,充斥着时笺这一生。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抱养的,奶奶偏心亲孙子孟深,哪怕孟深样样不如自己,哪怕他被孟深欺负霸凌,奶奶也只会惯着孟深帮孟深打他骂他,他看着孟家一家人和和美美,有一种无法参与之感。

再后来,他被退养回西安,他终于见到了他的生父,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男人,这个男人隐藏了自己生子的事实又靠着外貌入赘给了有钱人,对于时笺的到来,他深恶痛绝且暴跳如雷,时笺知道,这里不是他的家,他是个局外人。

现在,这种多余之感再度汹涌而来,陆延迟和西溪才是一对璧人,他不过是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窥伺着他们的小丑。

时笺也再度回想起高二那年他从西安来杭州偷看陆延迟的场景来。

那时候陆延迟已经组了乐队,也开始在夜色里这样的酒吧驻唱。

时笺装成了成年人,混进了酒吧,看槐序乐队演唱那首《盛年不复重来》。

因着在校外,又是酒吧这种夜店,陆延迟和西溪举止大胆了许多,他俩搬着乐器,打打闹闹的、腻腻乎乎的,就是一副情侣的样子。

时笺那晚为了凑酒吧最低消点了很多酒水,他有着遗传来的天生好酒量,但为了保护自己,他滴酒不沾,那一晚,在亲眼目睹他男神谈恋爱之后,他喝得酩酊大醉。

他踉踉跄跄地走出酒吧,又跌倒在路边。

人生失意落魄,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狗。

那一刻他清晰地知道,他喜欢的是一个直男,而且是有女朋友的直男。

这样道德的禁忌几乎将他摧毁,但他别无选择,人活着,总是需要去信仰点什么,陆延迟就是他的信仰,他除了喜欢陆延迟又能喜欢谁呢,这个世界对他从来恶意满满,陆延迟是他的唯一选择。

时笺躺在脏兮兮的小路上,他眺望着被灯光污染成妖异红色的天空,尝试着安慰自己,陆延迟只是不认识自己而已,只要他成长得足够优秀,陆延迟又认识到了他,肯定会被他吸引的。

他用这样几乎是骗人的说辞,哄着自己,一哄就是三年。

然后,谎言在此刻戳穿。

时笺已经拼尽全力成长成最好的样子,这三年来他没有一刻懈怠,按照这个世界的评判标准他绝对是最优秀的人类了。

陆延迟也终于认识他了,他们亲密无间,他们形影不离。

却……依旧不爱。

直男搞起暧昧来不要太会,主动撩骚,亲亲抱抱贴贴,还各种甜言蜜语。

一旦得知他是同性恋,直男直接搬上崆峒山,先是从家里搬走,又……几乎是刻意地拉着前任在他面前秀恩爱。

昨天同游灵隐寺,今天同游Z大,生怕他不知道他是直男,还是生怕他变成另一个梅玉烟对他纠缠不清?!

时笺的心脏一片死寂。

陆延迟的拒绝直白又残酷,这份感情,他回应不了,所以,你滚!

他这样傻傻等着陆延迟返校然后聊一聊的行为何其可笑。

他等着干嘛?等着看陆延迟和前女友破镜重圆?等着看陆延迟给他表演怎么恐同吗?

时笺眼眶酸胀得不像话,他眼底有隐忍的泪意,但到底没哭,他悲哀地闭了闭眼,睁开眼的时候,他觉得他的世界坍塌在他面前。

那些自以为美好的过往顷刻间变成了一道蒙在他心头的阴霾,又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这一切多么尴尬多么丢人。

时笺甚至觉得,要是一切都没发生就好了,要是陆延迟不认识他就好了,最起码他还保有骄傲和体面。

时笺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

待到回了家,他依旧一脸失魂落魄,他心底陡然滋生出一股浓浓的疲倦和劳累。

这三年来,他很累很累,但有一根胡萝卜吊在面前,便也不觉得那么累。

现在,胡萝卜没了。

时笺陡然有一种信念丧失之感,他痛苦到几近作呕反胃,他胡乱将自己扔在床上,他告诉自己,你只是太累了,你需要睡一觉,睡一觉就好,睡一觉就不会这么难受。

时笺终究是把自己哄睡着了。

待到再度醒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他摸黑下床,进到盥洗室,用冷水洗了把脸,他看着镜子里自己沾着水珠的脸,十九岁,男孩子颜值最巅峰的时候,时笺正颜无敌,比起他那位靠美貌入赘豪门的父亲有过之无不及。

他睡了一觉,但一点也没有变好。

对于自己的爱而不得,时笺痛苦,且难以接受,他疯得愈发厉害,他仿佛看到脑袋边上,各自漂浮着一个小人。

左边那个正在怂恿他:“我们把陆延迟约出来,再找个地下室把他关进去,捆绑他,囚禁他,他跟你很熟,对你防备不深,你可以做得悄无声息。”

右边那个则在拼命鼓掌:“好啊好啊,我们就这么办?这样陆延迟就是你的了。”

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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