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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寻感觉自己手下的根本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团皮和肉组成的东西,他把杨威打下去之后,又毫不留情地拽着他的衣领把他又拎了起来:“你报警吧,报警把我抓起来,但警察抓我之前,你先死。”

他的手掐在杨威喉咙上,五指不断收紧:“虽然我这条命换你的有点亏了。”

虞寻眼睛深深地看着他,“但无所谓,我不怕死,就看你怕不怕了。”

那一刻,杨威毫不怀疑,他是真的做得出这事。

一个中考结束就敢把虞莹从他身边带走的人,一个高中就能让他这两年都在外面避难,迟迟不敢回来的人。

虞寻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他只能赌杨威会认怂,以后就算还想干什么恶心事,也只能针对他:“还有,他不是我男朋友了。”

他像是很无所谓:“我跟他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你就算去学校闹,也没什么用。”

“你和虞莹一样,”杨威一时间也分辨不出他到底对那个男生是什么想法了,能说分手就分手,他被掐得整张脸发紫,艰难地说,“你们姓虞的都是疯子,都是神经病。”

虞寻居然笑了下:“对,我是疯子。”

他低下头,逼近他说:“所以别惹疯子,懂么。”

从旅店出去,虞寻在附近的街道逗留了会儿。

他拐进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货架上,摆了一排杂货,他从里面挑了一盒烟。

高中的时候,流子试图抽烟,被他摁住:“操,你掐我烟干什么?!”

那会儿两人还在烧烤摊上。

虞寻掐完烟,说:“傻逼么,抽这玩意儿。”

流子叛逆期,觉得抽这玩意儿帅,被虞寻这么一骂,逼没装成,对抽烟的兴趣也散了。而且这玩意儿说实话,抽着还有点冲。

虞寻离开便利店,随便找了个地方,麻木地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半晌,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上,递到嘴边。

……

他把第一口烟咽了下去。

强烈的烟草味疯狂钻进四肢百骸。

他抽完一根,又接了一根,然后等烟草味散去。

在等待的间隙,微信弹出新消息。

是他的置顶。

白色头像。

[什么时候回宿舍。]

这几个字,虞寻看了好几遍。

他最后没回,去私聊了高平阳:[老师,我打算换寝室。]

高平阳收到消息的时候,敏锐地觉得这句话哪儿不对,这两个人从开学的时候就闹着要换寝,照理来说他该习惯了。

过了会儿,他反应过来,哪儿都不太对。

之前都是云词闹着要换。

这是虞寻第一次说换寝。

他用的词不是“想”,是“打算”。

“怎么了,”高平阳按照和虞寻约定好的时间,准时进导员办公室,“你俩关系最近不是不错么,云词还帮你请假来着,怎么好端端的又要换寝室,你俩这关系可真是比天气变得都——”

高平阳开玩笑的语气,在见到虞寻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虞寻额头上不知道哪儿来的伤,整个人被某种难言的情绪紧紧裹住,他站在那里,明明站得笔直,高平阳却有种错觉,他好像快站不住了。

虞寻又说了一遍:“我打算换寝室。”

“今天晚上就换走。”

“换不走的话,我休学。”

高平阳有些手足无措,他听出虞寻不是这话在开玩笑:“我知道你打算换寝……你……你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虞寻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没什么事,就是想换。”

高平阳还想再说点什么。

虞寻已经支撑不住了。

他说不出再多一个字,喉结很艰难地动了下,透出几分哀求:“我想换走,老师。”

同样的办公室。

开学初,他们寝室用变压器,被喊过来通报批评的地方。

那天云词推开办公室门走进来,高平阳就是在这里说的一句“正好住你们寝”。

那天他以为,命运可能真的眷顾了一下他。

高平阳久久没有说话,再开口的时候,答应了:“好。”

他翻开记录册,找有没有空的位置,翻了几页停下说:“七号楼,五楼有个寝室,空了一个床位,寝室其他人分别是……”

“就这间吧,”虞寻打断他,没有兴趣听同寝的人都有谁,也不在意,“我现在回去收拾东西。”

-

608寝室。

寝室里状态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

虞寻上楼,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寝室里传出熟悉的动静。

罗四方在打游戏,骂骂咧咧:“开挂吧这个人,举报了。”

王壮躺在床上,闭着眼瞎附和:“就是,以我们寝室长高超的游戏技巧,怎么可能被人一枪爆头。”

彭意远最近新找到一个氪金游戏,每天都在充值的路上。

刘声偶尔拨几下琴,陷入创作瓶颈。

……

这些声音里,没有云词的。

虞寻脑海里刚冒出一句“他不在寝室”,下一秒,他抬眼,看见站在楼梯口转角的身影。

云词不记得自己在这站了多久。

可能已经半天了。

虞寻没回消息,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又怕他不回来了。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这等。等他出现。

只是见到面的一瞬间,云词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少年逆着楼道灯光,身形挺阔,个子很高,眉眼也跟着暗下来,轮廓被阴影照得很深,眼底的锋芒仿佛也跟着熄灭了。

再没有往常的戏谑和每次看向他的时候都闪着光一样的眼神。

云词下意识,在他走近后,抬手想去碰他脸上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

虞寻却侧过脸,避开了他的手。

一道无形的沟壑横在两人面前。

云词的手停在窒息的空气里。

“你的伤。”云词还是忍不住说。

虞寻避开后,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划的。”

云词等了等,才发现他说完这句后,就没打算再多说什么了。

于是云词又问:“发的消息,没看见么。”

“看见了,”虞寻说,“没回。”

“……”

云词想问为什么。

但这三个字梗着,他其实知道答案。

虞寻把答案摊开,赤裸裸摆在他面前:“我们分手了。”

“所以,最好还是别再联系。”

和电话里说的那次分手不同,这一次虞寻就站在他面前,

云词视线下移。

虞寻衣领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戴。

虞寻注意到他的视线,跟着垂眼,扫过自己衣领,然后很随意地说:“摘了,不过还没扔,你要的话,改天还你。”

“……”

云词紧紧锁住虞寻的眼睛,试图从他眼底看到一丝不舍。但虞寻眼里什么都没有。

话已至此,他还是近乎卑微地开口:“能不能不分手。”

……

云词该是最骄傲的那个,那个带着全班男生来他们班级,扬着下巴下战书的少年。

现在却因为他,抛开了所有尊严。

他整个人像快被折断了一样,向来冷清的眼眶泛着红,每句话都说得异常艰难:“你说过,退不了货。”

——反悔的机会还有吗。

——没了,这辈子都退不了货了。

这种曾经说过的话,不该拿出来说。

但云词控制不住,还是说了无意义的话。

虞寻手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僵硬地紧握,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半晌,他看着云词说:“是我反悔了。”

“你说得对,”虞寻继续凌迟着自己,自虐般地,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也许我对你的喜欢,只是一场错觉。”

“只是因为我们这几年都太关注对方。”

你就该一直一直讨厌我。

“比起恋人。”

“还是敌人的位置更适合你我。”

像以前一样。

一直一直。

讨厌下去。

同寝是个意外,喝醉是个意外,手机相册也是个意外。

意外不该发生。

他该藏一辈子。

他本来就不该伸手去抓那阵风。

虞寻说完后,感觉到心底呼啸着的某个部分渐渐地平息下来。

风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