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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人也算是看清了李信的嘴脸,知晓与其在李信跟前当一条狗,不如把全部赌注都放到沈婵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一直都在配合沈彦之保全沈婵。

不管沈婵最终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最后昭告天下的,必须是她生了一位小皇子。

沈家在沈婵归家后,就清理出一处别院,让不少贫苦人家有孕在身的妇人都去别院里养胎,别院里不仅有下人照料,那些妇人生下婴孩后,还能拿银子。

沈家出此下策,就是以防沈婵生的是位公主,那么就从这些农妇生下的男婴里挑选一名冒充皇子。

禁军统领带兵围了沈府时,沈婵正在后院的佛堂里念经。

佛堂门窗紧闭,供奉着的白玉观音悲悯地看着人间,供台前插着的三炷香徐徐燃着,烟雾袅袅。

沈婵着一身素色的宽大袍子,头上除了一根木簪,再无别的发饰。

她很瘦,面上带着久病的苍白,身姿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神情却很平和,铺了一地的是她这些日子抄的佛经,字迹娟秀工整,一笔一划都极尽虔诚。

“菩萨,信女生下这个孩子后,自甘入阿鼻地狱,只求菩萨能佑我兄长此生长乐无忧。秦乡关五万将士,他是为了我才叛的,这五万杀孽,是信女的孽,与我兄长无关……”

她知道兄长的噩梦是什么,秦乡关一役后,兄长在陈营见到她,脸上全是血,她吓坏了,以为是兄长受了伤,扑过去要检查他的伤势,兄长却只是用前所未有的灰败神色望着她,说:“婵儿,走到这一步,阿兄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那时还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那一晚,沈彦之一夜未眠,她从未见他那般痛苦过。

那满脸的血迹他不曾清洗过,泪水漫过脸颊时,仿佛是涌出的血泪一般。

第二日,秦乡关五万楚军被坑杀的消息传回来,她才知晓兄长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五万冤魂,都成了兄长的债,但这一切,不过是她们的好父亲为了给他的小儿子铺路而已,兄长臭名昭著,他们的好父亲则向李信投诚成功。

等时局稳定后,再夺了兄长的世子之位,传给他的冰清玉洁的小儿子,多好的计谋。

知道一切真相后的沈婵想过自绝,是兄长乞求她:“婵儿,好好活着,阿兄在这世间,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她迄今忘不了兄长那锥心的目光,是啊,母亲去了,她们兄妹便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在荣王伙同继母将她嫁给李信时,她便已没有了父亲。

沈婵知道死亡是解脱,但是为了兄长,她得活着。

秦乡关那五万冤魂,总得有人同兄长一起分担着,兄长才不会一人痛苦,她若不在了,这世间会为了秦乡关那五万冤魂痛苦的,便只有兄长一人了。

兄长是为她背弃的同袍,她死了,兄长所做的那一切,都再无意义。

她如今为了兄长而活,兄长又何尝不是为了她和秦姐姐而活着的?

但秦国公一死,兄长和秦姐姐之间……也再无可能了。

兄长走的是一条绝路,她必须撑着,让兄长在这条绝路上也能走下去。

这世间若真有神佛,她只求神佛垂怜,能度度她兄长……

婢子推开佛堂的门,风吹得一地的佛经翩飞。

“娘娘,宫里来人了。”

沈婵跪在蒲团上,宽大的衣袍遮住了她隆起的小腹,她苍白的脸上浮起几许悲意:“菩萨,求您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她生来就已足够富贵,她不求九重宫阙里的富贵,保住这个孩子,只是她知晓,兄长需要这个孩子。

有了这个孩子,他们就能扳回一局。

沈家如今声名狼藉,只有拥立这个孩子上位,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香案前烟云缭绕,愈显得那尊观音像神情悲悯。

后院的门被人破开,禁军统领带着一众铁甲卫兵大步闯进佛堂:“末将参见沈嫔娘娘。”

沈婵跪在蒲团上没有起身,闭目似在祈祷什么,对佛堂外的声音充耳不闻。

禁军统领喝道:“沈嫔娘娘,陛下有旨……”

“素环,佛堂清净之地不可喧哗,把人请出去。”沈婵身姿孱弱,却自有一股从容。

禁军统领看着那道背对自己的单薄背影,拔高了声调:“沈嫔娘娘是要抗旨?”

“将军且退出佛堂稍等片刻,本宫礼完佛,再接这道旨。”沈婵声线一直都是柔柔弱弱的,这番话却说得异常强势。

沈家的府兵也在此时赶了过来,围在佛堂外,跟禁军对峙。

禁军统领想起李信的旨意,心中冷笑,回头再给这沈家女扣一个藐视皇权的帽子不迟,他转身朝外走去:“末将便等娘娘礼完佛接旨。”

一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沈婵还没从佛堂出来,禁军统领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带着人强势破门,搜遍了佛堂,却都没发现沈婵的影子。

禁军统领一时间心头大震,怒喝:“搜!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沈嫔给我找出来!”

沈嫔有孕,皇家那边却无太医诊脉的记录,若在此时说沈婵是在沈家与人私通,珠胎暗结,那沈氏一族都得被抄斩!

偏偏沈嫔跑了!